倒过来的棺材底,老抬棺匠正安详地躺在里面。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一口看似普通的棺材,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正面装着的是赵寡妇这个大活人,背面装着的,却是老抬棺匠这个亡者的遗体。
我问杨只手,这尸体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杨只手看了我一眼,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有人动的手脚呗。
只是,我心中依旧迷惑。
这亡者已逝,为什么还有人要如此多此一举呢?
我抬起头看向外公,想要听他怎么说。
没想到,外公这个时候的脸色却是变得更加难看,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是有人对老抬棺匠动的手脚,让他动了真怒。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多言?
“现在的问题,就是先弄清楚究竟是谁把他装进去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想要的答案,就在那个人的身上。”外公阴沉着脸,好半天才从牙缝里面挤出这么几个字,声音中有些痛恨与恼怒。
不止是他,就连原本看似平静的杨只手,此时也是沉默下来。
他看着面前这被人倒装进棺材的抬棺老匠,眼神中蒙着一层阴翳,语气不阴不阳地说,老匠人抬了一辈子的棺,没想到死后却要遭这等罪。棺底藏尸,背靠棺,背抬棺,这是要他死后依旧不得安宁啊!
听着两人的话,我眼中既是迷茫又是迷惑。
人死之后,不就解脱了么?
生前纵是有再多的恩怨情仇,也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可听两人的这谈话,老匠人死后还不得解脱?
棺底藏尸,背靠棺,背抬棺?
这意思,莫不是说老匠人死后还要继续抬棺不成?
可这人已经死,他还怎么抬?
抬棺匠,这做的本就是抬死人的勾当。
如今,老匠人自己都已经成了死人,还怎么继续抬死人?
想到这里,我愣了一下。
还记得不久前外公才跟我说过的,阴阳两道,阴间道与阳间道的说法。若是真如其所说,阳人生存于阳间道,阴人生存于阴间道,那么老匠人这死后前往阴间道,莫不是在那里还能继续做抬棺匠的活儿?
我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跟外公说了下,没想到外公却是摇了摇头。
“这事儿,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外公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跟我解释清楚,他与杨只手究竟在担心什么,又在为什么而动怒。
不过我很快就又想到,他们不是在找装尸体的人么?
我可是记得,不久前来的那些人里面,可是有人在喊着说,他们都是亲眼看着老匠人的遗体被装进棺材里的。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只要重新将这几个人找出来,问一问不就清楚究竟是谁动的手脚了么?
这一次我刚说出自己的想法,外公与杨只手都是眼睛一亮。
他们先前都只顾着为老匠人的事情伤感,却是没有来得及想到这一层。
不过,如今天色已晚,再去找那些人却是有些不合适了。
外公与杨只手商量了下,决定明天再回到这里见面,一同前去寻找这一切幕后的真相。老匠人当时被装进棺材里面,看见的人可有不少,只要我们找到这些人的话,那么便距离真相不远了。
分别之后,我与外公重新回到了前港村。
这个时候,天已经是彻底黑了。
我们各自怀着心事,草草吃过晚饭后,便回到了房间。
躺在床上,我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外公与杨只手两个人明显有事情瞒着我,他们不想让我知道、接触他们的那个领域。这一点,从最开始的时候,外公的态度就很明确了。
这个杨只手,来到这里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我外公的。
只不过,对于他口中的那个属于捡骨一脉的传承秘密,我却是一头雾水,听得云里雾里的。这些事情,外公从来都没跟我提起过的。
外公是一名捡骨匠。
这一点我很早就清楚了。
只是他以前从来都不这么说,只告诉我说是“捡骨师”。
如今看来,这两个看似一样的称呼,其代表的意义还真不一样了。
想着这些事情,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始终无法入睡。总感觉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强迫症,迫使着我想要去寻找这其中的真相。
抛开外公身份的秘密不谈,今天这赵寡妇的事情也非同寻常。
好端端的一个人,前一刻还陪在我们身边,下一秒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并且躺在棺材里面。整个过程中,竟然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这件事情,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如今赵寡妇是昏迷不醒,等明儿她醒来,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
作为当事人,她总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吧?
我在心里面盘算着,按照赵寡妇对我的那点小心思来看,如果我开口去问她的话,她多少都肯定是会告诉我一点的。
外公与赵寡妇的事情是一方面,此外还有便是那抬棺老匠的事情了……
人死入棺,却偏偏是装在棺底?
我跟在外公身边这么久,见过、操办过的丧事也有不少,可这样离奇的事情还真是头一遭,简直难以想象。
如今夜深重新回想起当时的那一幕,更是觉得毛骨悚然。
原本看似安详的老匠人,此刻我重新回想过去时,脑海印象中的那张面孔,哪里是什么安详的笑容?分明是一脸诡异的狞笑与讥讽。
想到这里,我不禁缩了缩身体,将脑袋缩进被窝里。
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这或许不过是我自己在吓唬自己,才会有这种错觉的。
可我转念一想,若那不是错觉呢……
那抬棺老匠的狞笑,究竟是在对我,还是对外公与杨只手?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什么事?这些,我都不清楚,更说不出来。
还有,那种仿佛在讥笑着什么的感觉。
如果这是一场阴谋,那么这一定是幕后之人在对我们的嘲笑。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越是细想下去,就越是觉得心烦气躁,更加的睡不着觉。没有办法,我只能先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好尽快入睡。
这时候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却是发现外面的灯火都已经熄灭。
看样子,我可是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啊!
这时候,很明显已经是凌晨一二点了。
周围安静的,有些可怕。
我明知道这或许只是我先前胡思乱想才导致的自己吓自己,可是依旧是忍不住,总感觉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
我害怕,将脑袋整个埋进被窝里。
可是这样不禁闷热、难受,最为重要的是……
我突然发现自己内急,快要憋不住了!
房间里面,没有独立的卫生间。
如果我想要上厕所的话,便只能开门出去,穿过一条走廊后,拐两个小弯,在走廊尽头的位置就有一间。其实,这距离不算太远。
可问题是,我怕啊!
特别是刚才躺床上,自己作死想了那么多不寻常的事情。
现在周围的一切,在我的感受中都是处处透着诡谲与危险,我心里面满满的全是不安全感。这时候要我下床去厕所,简直……
就在这个时候,我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滴答——声音很清脆。
一开始是一声,很快就变成两声连在一起。
然后,是三声、四声……
滴答的水声,距离我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我身体僵硬了下,这声音的来源很明显是从房间外面传进来的。
一开始,是在走廊的另一边,然后慢慢靠近,慢慢靠近……
咔嚓一声。
房间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