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带儿子去镇上一路上娘俩东扯扯西扯扯，说话间便到了宋家门口。院里，老太太正跟邻居大婶唠嗑乘凉，瞅见他们后紧忙迎上前将李苗花背上的竹篓帮忙脱下。“亲家母快进来，喝口茶歇息歇息。”
“不了不了，趁天还没完全黑，我要赶紧回去。岔路口树南家养的两只狗不拴绳，我怕杳杳和知予吓住，所以才一路送进家门。您吃了吧？”李苗花性格直爽亲和，讲话嘎嘣脆，听得人舒心。
老太太脸上堆砌着笑，“吃完有一会儿了。好歹喝口茶再走，这多不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我亲闺女，亲外孙子，跟我客气什么。好嘞，你们进屋去吧，我先走了。”她伸手摸摸外孙嫩豆腐似的脸蛋，转身朝天边拉长的夕阳走去。
陆初杳贴着崽崽的耳朵，举起他小手往空中挥了挥，“跟外婆拜拜”。
邻居大婶将手心最后一颗瓜子磕完，笑眯眯说：“十里八乡就没有比初杳更好命的闺女了。”
没头没脑的赞扬，让陆初杳不知回什么好。她向来就不擅长与陌生长辈交谈，只好礼貌笑笑。倒是老太太很高兴，接了句，“往后过，大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哪像以前，欸……。”
搞集体上公分的时候，大伙天天顶着烈日出门做事，面朝黄土背朝天，吃又没得吃，一年到头下来还赚不到几个钱，那日子别提多苦了。
“是呀，我们家铁柱的身体就是那时候搞垮了。现在隔三差五就要去镇上抓药吃，不晓得填进去多少钱。去年掏空所有家底给小子成婚，外债还欠一大堆，欸，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刚笑容满面的大婶，此刻愁眉苦脸望天叹气。
老太太也不急着收拾竹篓了，“谁家娶妻生子不费钱，大家都一样。再说，刚子结完婚，你们心里的大石就放下啦。”想当初他们家铭泽娶亲，不算摆酒喜糖等琐碎钱，光彩礼就给了三百块。
陆初杳撞上老太太觑过来的视线，眯起眼笑了笑。两人的聊天谈话她都听在耳里，彩礼这个话题确实敏感，不过她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宋铭泽给的彩礼钱全在她手上，她爹妈没要一分。
她的嫁妆放眼整个大队，几乎没人能比得上。陪嫁的衣柜书桌，四床棉被，两个开水瓶，还有一百六十块压箱底钱。陆建军和李苗花为陆初杳准备的东西是她占据宋家话语权的底气。
对于这点，不仅丈夫宋铭泽清楚，宋奶奶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等我闺女相好对象，我和他们爹才算彻底完成任务。”大婶发愁的声音再度响起。“姑娘家家的婚事也难找，所以我说初杳好命呢，娘家家底厚实，爹是木匠，大哥又是城里工人。嫁给你们家铭泽后，隔年就生下大胖小子，没人比她更好命啦。”
“哪里哪里，要说好命，你们家翠翠长得福相，将来肯定会大富大贵。”后面的商业互捧，陆初杳实在没兴趣听，“奶奶，我带宝宝先进房了，他不能吹太久的风。”
“厨房有烧好的热水，都是留给你和知予的，够你们俩洗澡了。”
“嗯嗯。”
没等娘家传来追债进度的消息，陆初就带着小崽崽去了镇上。小孩还剩一针荨麻疫苗没打，都快过日期了，所以她要赶紧带他去打完。幸亏家里有买自行车，否则靠双腿步行，她真吃不消。
小镇不大，拢共不过三四条街，而卫生院非常好找，进入主街便能看到那显眼的墙红色标字。卫生院大厅人不多，抱小孩打疫苗的家长更加少。因此整个过程就特别快速，三分钟后，她边哄哇哇大哭的儿子，边下台阶。
“好啦好啦，再哭的话小脸就起皮了哦。”小家伙好像能听懂妈妈的话，哭声逐渐降低，最后抽泣地趴在陆初杳的肩膀上，乖巧得陆初杳心都化了。
母爱大泛滥。
离卫生院不远的供销社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大厅内人声鼎沸，个个柜台被围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全是乌压压的黑脑袋。陆初杳发怵，压根不敢把脚迈进去，生怕被挤成肉饼。
“今天什么日子呀，这么多人？”
旁边一位年轻姑娘听见她的嘀咕，热心解答道：“因为要过端午啊，再加上这段时间日子好，好多娶妻嫁女的。喏，左手边第三个柜台人最多。”
陆初杳踮起脚尖，拼命伸长脖颈，还是看不到。“那个柜台卖的什么？”
“糖果和酥饼。诶呀，我得进去了，买布料的人越来越多，等下买光了咋办！”匆匆留下这句尾音，年轻姑娘如泥鳅般滑进了人群中，瞬间消失不见。
陆初杳佩服得摇摇头，眸底浮光潋滟，“崽崽，妈妈带你去别处购物好不好。”小家伙啊啊露出无齿笑容，肉手抓住垂下的发丝，用力一扯，“嘶！”
“你这个坏蛋！”
街边商店大多以饭店，住宿为主，百货商铺基本没有。陆初杳逛得无聊，便带小家伙走进一家裁缝铺。十分钟过去，她大手笔拿下三套成衣，以及大半块柔和贴身的棉布。
从裁缝铺出来，转角的地方竟碰上两个熟悉的背影。那两人貌似在选择去哪家小饭馆吃饭，最后男人回头准备往她这边走。
然后，三人当街对视。
冯洋瞳孔微微一颠，小步跑近她面前。惊喜道：“杳杳，你怎么在这儿。”完全没有尴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多年未见的好友街头偶遇呢。
“小孩打疫苗，你们来镇上吃饭啊？”那女孩她有印象，下乡实习的语文老师。
冯洋显然不愿绕到这个话题，“嗯”了一声便不再延伸，只说，“上次的信…”他声音压得特别低。
陆初杳目光瞬间转冷，声线微凉，“冯老师，难道陆青青没有和你表述清楚？哦，看来是没有。”
对上他神情错愕的脸，陆初杳高傲的扬起了下颚，“正好，当着你本人的面容我再次温馨提醒，别，再，骚扰，我。”
不容渣男辩驳，她继续面无表情，稳定输出，“对了，之前好心借给你的钱，还有你托付我给你买的东西，记得折算成现金，加起来共二十块。限你这周内归还，否则……”
听到此处，冯洋恼羞成怒，眼睛憋得发红，双手紧握着拳，咬紧牙挤出几个字，“否则怎样，你能把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