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献祭距天庭总会召开还有七天。
“很高兴你又能来。”
我又站在这熟悉的小林子里，林子很密，盖住远方清晰的地平线，杂草茂盛，草尖刺进裤管子，粘在我的鞋子上。上游是一个小湖泊，一道窄窄的河湾呈斜面缓坡从林子中穿过，细细的一条，汇入下游的沼泽地里。
而在更加熟悉的那块平缓的石头上，小玉穿着长裙，翘着腿，白色的大腿肉若隐若现地露出，不过在看见我之后又恢复了端庄的坐姿。
“不得不来呀。”
“喏，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
我从怀里掏出美美给我的电子文件的复印件，装作语气平静的样子，可指甲处泛着的青白的颜色暴露了一切。
“唔……”
沉默，长久的沉默。
我尽可能望着远方，现在是深夜，可这块风水宝地却意外的没有多少蚊虫小咬。地处偏僻，丛林密得连月光都透不进，有的只是一片漆黑。小河哗哗流淌着，各种鸣虫和青蛙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鸣叫，猫头鹰和蝙蝠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我回头望着那小小的别墅，没人会想到距离这样的好风光几百米的地方，就是集中营总管的老巢。我望着那别墅，像是小小的煤块，在这夜色中好似在下沉，沉没了。
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中世纪的一幅油画，一个盘子状的地球，上面中间是陆地，建着高楼大厦，封闭着情欲琐碎，而陆地四周就是无尽的汪洋，淡蓝色的海水在陆海的边缘生发出来，流淌到盘子的边缘瀑布一样坠下，而那些勇敢的远航者正向着那世界边缘的无尽深渊前进。突然我感到一阵眩晕，好像我也在下沉，掉入无底深渊。
我扶着粗糙的树干立定站了一会，直到重新感觉到双腿的力量。
“美美让你……挑名单里四分之一的人在天庭总会召开前一天拘押起来？”
“是啊，这名单很疯狂吧。”
“确实……”
密密麻麻的名单，要么是人类，要么是和美美作对的兽类，小玉也在里面呢，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大官。
“虽然只是拘禁四个小时……但这也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我挥了一下手，不是激动，而是恐惧。
“他果然要有大动作……”
“我要不执行呢？”
“我想不行的。”
“为什么？难道美美会因为我不执行他的命令就惩罚我？”
“其实这样也可以，”小玉无害地眨巴眨巴眼睛，和她永远睁得圆圆的眼相比，我总是习惯把眼半耷拉着，好像刚要睡着，其实那只是不习惯和人直接目光接触而已，“现在知道特别处的主人其实是你的人还只有高级官员，可是常在河边走，你迟早会被知道的，拒绝执行命令会显得你对大人物无害，只是个上层党争时对付对方手下人的爪牙，虽然不会被大人物对付，可也自绝于其他人了——你以后难道不想发展出自己的党羽么？”
“可是……就算我执行了命令，其他人也照样会惧怕我，那我可就不仅自绝于小人物，也自绝于大官们了。”
小玉嗤笑了一下，这时我才知道关于政治我还很幼稚，其实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哪怕她只是说了些外行话，我甚至都不得其道。
之后的对话双方的地位就变了，小玉开始以一个布道者的身份对我居高临下教诲。
“不执行可以，但是不是上策，只是继续龟缩着，假以时日，还是会有很多被孤立的隐患。”
“嗯……”
“完美执行了，那是最下策，大人物发现你可以被用来对付他们，小人物明白了你的身份后也会讨伐你。”
“那我的上策是什么？”
我和她一起坐在石头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你离远点，这黑灯瞎火，搞得我们俩像在偷情似的。”
小玉突然开了个玩笑，可我沉浸在思考里，一时间没有接下这个玩笑进行笑闹式的反驳，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额……抱歉——”
“没事，”她微扭过头，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在意，“上策就是过量执行。”
“过量执行？”
“为什么美美只让你扣押名单里的四分之一呢？而且你看附件，他也要求你扣押一点美美自己的人，只是数量和职位都没有他给你的名单里的人大而已。”
“因为……为了不太明显？”
“正确，”小玉撩了一下自己的发丝，“而你要反其道而行之，把所有美美明面上的敌人都暂时拘禁。”
“为何？”
“这样所有人就都会觉得你是书记的人，大人物不敢动你，小人物们会把仇恨转移到美美上。”
“好一个驱虎吞狼、祸水东引，只是……”
“只是以美美的聪明，一定会看出来你的用意，对吧？”
“对……”
“所以你要让美美一直能用得到你。”
“你是说……”
“给美美制造敌人。”
“比如？”
“明摆着呢，人兽矛盾。”
“可假以时日，我的身份会被所有人知道，同样假以时日，等精怪们都会化成人形，人兽矛盾自然会小的。”
“你虽然级别低，可是权力极大，要挟《天庭晚报》的编辑，让他们挑动人兽对立，你自己平时处理集中营案件的时候也多留意着点，造出些舆论热点。
两个群体之间的怀疑链一旦产生就很难再弥合，满汉并无人种之别，尚且三百余年绰绰有余，撕裂！记住！你的生命就源于人为制造的撕裂！外面越是腥风血雨，你就越是能吸足了血水成长。”
“……受教了。”
我低头望着她，她交叉起胳膊，也望着我，她等待着。
“说吧，你想要多少学费？”
我拍拍她的胳膊。
“你倒也算识相……我要你一定在大会前把金蟾控制住。”
“哈哈，你这……”
我本想弥补上刚才没接住玩笑的遗憾，于是也用开玩笑的口吻想嬉笑她，可是在黑暗中，我只能看清她的眼睛和微露出来的牙齿，在这其中，我并没有看到对恶作剧老对手的喜悦。
“……”
我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