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回忆拜托了三四个认识的人，跨过祁连山脉，城市的嘈杂慢慢消失，一片远古的荒地中，她跨过小河，身后的草已开始变绿，树梢的末端有很多黄色的小叶子，那是新发的嫩枝。
站在这掩藏在大自然中的小木棚前，犹豫了几秒后，她敲了门，门旁的风铃被震得叮铃铃直响。
小棚子很简陋，就是一个大木筐子被四根粗大的圆木微微置离地面，一道屋檐斜斜劈在顶上，是蓝色铁皮，但油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门旁有一个窗户，是这个小屋唯一的窗户，而且也锁上了，她在黑色的玻璃上看着自己的脸。
没人回应，她又敲了一次，两三分钟之后才听见响动。
“谁？”
一个瓮声瓮气的、嘶哑的声音，从打开的门缝里冒出来，她挺直身子，祈祷这个老头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老先生，您好，很抱歉打扰——”
那人把门又关上。
她久久地站着，手举起又放下，左右扭着脚，脚下的小布鞋鞋底已经被磨薄了，上面沾着泥土和草屑。她下意识又去看了一眼窗户，上面的幕布却抬起了一些，一双浑浊的老眼直勾勾盯着自己，这双眼真恐怖，眼白太多了，几乎看不见眼珠子。她被吓得屏住呼吸，脚后跟弹了一下地面，险些摔倒。
“进来吧。”
门又被打开了。
她走进去，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霉味。她看见门口直面着屋子里的小方桌，桌子上很干净，端端正正摆着一些照片和笔记，窗户边上就紧挨着床，床是铁框搭上软垫弄成的，却远没有桌子那么干净，被褥凌乱叠着，有一块暗了，似乎是酱汁，事实上，这个小屋子半边干净半边脏乱。
自己要找的怪老头正弓腰坐在床头，脸又大又白，黑色的头发却隐没在黑暗里，好像他的脸是从黑暗里自然长出的果实。
“桌子边上有个小板凳，你坐下吧。”
她于是坐下，轻轻咳嗽一声，这里污浊的空气弄得她肺很痒。
“啊，抱歉，这是我的疏忽——你喝茶吗——确实该通通风。”
老头腿不动，上半身搂下去，脑袋低垂到两胯中间，从床底下捞出茶壶。
她点点头，老头把茶壶盖翻过来当碗，给她倒了壶浓郁的茶水。他最后把窗户翻开，却并没有撤掉布幕，风进来了，但光还是被挡在外面，但确实能让她好受些。
“你来这干嘛？”
老头单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挠着头发尚且茂盛的脑壳。
“我是一名老师的妻子，也是一个记者，在给以前的历史事件查证，想问你些事，以前的事。”
“多久以前？太久的话我想我记不清的。”
“您参加过天庭总会吧？”
“什么？”
“天庭总会。”
“啊——那个会，是，我全参加过，从第一届到最后一届，我都参加过。”
“哪一届给你的印象最深？”
“最深的……第五……还是第六届的，就是通过议会制改革的那一次。”
“很好，大家也正是对那一届最感兴趣，有哪些大人物都参加了？”
“哦，你应该都知道的，书记……好像叫美美，金蟾——他那时候真是出尽风头，背后一群仙，那时没人想过……睚眦，那会儿官威挺大……”
“你当时官职是什么？”
“我当时……”
老头把脚抬到床上，抠着脚趾头。
“应该在水利总局……水利总局基建科科长，对，啊，我当时坐在后排。”
“那位先生当时是什么职位？”
“那位先生？”
她用手向上指了指，老头点点头。
“那时他不高也不低，丙级，不过我想……马后炮的时候谁都好像跟天才似的，那时就已经树大根深了，本来那次应该是限制他的最后机会，你会把我这句话删掉吧……嗯……不对，后来还有一次，但那群人没有一次把握住的——嗯，当时的情况肯定比我想的复杂多，但马后炮嘛，我想情况是这样，在当时如果真把他弄掉还是挺容易的。”
“那次大会上大家都谈了什么？”
“很多，后来发生的事的起因基本都是那次大会开始的，第一天只有那几个人在讲话，就通过了议会制改革，又给那位先生设了个审查科……第二天的时候发言的人多了，好多人都不同意货币改革，不过几个大佬都通过了，也就过了……要么他们都勾结起来了，要么他们都是蠢货……你会删掉吗？反正当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反驳的人反驳也都没抓在点子上……真是奇怪，当时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反正所有人都闹得很不愉快，除了那位先生，他好像很高兴，那天晚上散会时，别人都说他一路上都在唱歌。”
“那第三天呢？”
“啊！第三天，那真是伟大的一天。”
老头眼睛睁的很大，眼白显得更大了，把中间的眼眸彻底淹没掉，他神采奕奕，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那次会场。
“那天之前的时候，人类和兽类互相猜疑着，每个人都对未来有些迷茫——你知道的，改革乱七八糟，同志却有变成敌人的危险，真是糟糕透了……你们现在怎么叫那段时期的？”
“大焦虑期。”
“大焦虑期……好名字，那会儿人们都提防着互相告密的人，谈论政治的时候都只在厨房里待着——厨房政治，我们都那么叫它，那时人人都很单纯，你现在可能觉得我们很傻，像童话里的人一样，但这不是童话，我们是真心实意想要把变革推进下去的。”
“发生了什么？”
“什么？哦，第三天，人们强烈要求制定一部宪法，对，就是你们历史书上写的天庭第一部宪法，你们现在看好像都理所当然，但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是一件稀奇事——封建天庭要定宪法了。”
“谁提出来的？”
“人们自发提出来的……哦，不对，一开始是金蟾先说的，说要订一部《乾纲独断大宪》，人们都很愤怒，一开始就吵了，为它的名字而吵。”
老头又沉默了，有光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