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迎娣

  第2章迎娣梦,醒了。

  我和天禄各自偷偷擦掉眼泪,把过去的苦难宝藏似的揣进衣兜里,捂着,强颜欢笑着。我们从此知道耶稣的荆棘王冠也许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成果。

  高铁到站了。

  锡林郭勒盟的天空,太阳不像太阳,只是一个白亮的冰坨,好像比在其他地方的时候都更小一些。和渺小的太阳形成对比的却是天空——太近了,直接就盖在头顶,压在头皮上,刺在心头。没有树,没有湖,没有灌木,连大一点的石头都没有,世界能一直被望到视觉的无限,毫无遮挡。近处是天和地,远方还是那蓝绿的天地。

  视觉的感觉并没有出错,好像小草草尖上三四厘米开始便已经属于天空的领域,我一踩在这个大地上就感到呼吸困难。明明才早上六点,已经亮得像中午十二点,皮肤火辣辣的疼,却并不感到炎热,好像在光线里抽去了所有酷热部分,只是尖刺,给所有来到这里的陌生人一个下马威。

  “我们在哪?”

  我轻轻喘气。

  “锡林郭勒盟。”

  “集中营在哪?”

  “锡林郭勒盟。”

  “美美在哪?”

  “锡林郭勒盟。”

  锡林郭勒盟!包容一切,却让一切迷失。

  我们沿着公路前进。看着似乎近在咫尺的白云,等了半天,终于打到一辆车,穿过一处大概只有几百户的小庄子,里面的屋棚都是铁皮做的,大都只有一层,二层房屋已经是这群小矮人里的巨人。

  汽车突然停下来了,毫无预兆,和这里大自然的脸色一样。

  “前面走不了了。”

  司机是个面容干瘦的正宗的内蒙人,一股呆板刻薄的劲头散发出来。

  “怎么了?师傅?价钱不满意可以再商量的。”

  我忍着莫名其妙的眩晕,死死抓住公文包,和这片陌生无情的世界相比,公文包,这个工作的联系是如此亲切。

  “不关价钱,我的价钱不会变,但前面是牧场,牧草都是要保护的,车不给进,二位步行吧,兴许遇到牧民可以骑马帮你们。”

  “怎么这样——”

  太迟了,这个老辣的牧民,赶羊一样把我们赶下车去,再没有比他更尽职尽责的牧羊犬了。

  “走一山啊远一山——

  过一河啊隔一河——

  ……”

  他沙哑的嗓音高唱着,开车远去了。

  我领着天禄,狼狈地站在这尖酸刻薄的土地上。

  锡林郭勒盟,锡林郭勒盟!多么广大,多么狭隘!

  我们沿着牧民隔出的铁丝网一步一步走着,氧气是匮乏的。我比平时更能体会到运动时肌肉的收缩,我几乎是用心的、以处理工作时的精准走路,踩上土地。沙子中间点缀着青草,每踩一步就陷下一窝坑,与大地的连接是迟疑不决的、松软的、流动的、不信任的。

  失去了时间和地理的概念,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还是那个样子,甚至一动不动似乎都也起着变化。

  “啊哈——啊哈——”

  没有汗,只是最单纯的乏累。

  “吕,你没事吧?”

  天禄的体力还很好,有些担心地看着已弯腰夹背的我。

  “嘿!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干嘛?”

  我猛地回头,一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一个瘦长的身影,正向我这边奔来。

  强撑着避开刺眼的阳光的阻力,待到那马蹄声已来到身边,我看清了马背上那人的样貌,一名女子,穿蒙古彩袍,裹得很紧,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晒得黝黑,却透着一股健康的青草气息,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带着早熟,可那身体又明明是青涩的少女。

  “我们去集中营,离这大概还有多远?”

  我没力气了,于是天禄代为传话。

  “集中营?我爷爷便在集中营工作,你们有通行证没有?没有就进不得。”

  她没停下来,而是扬起皮鞭轻碰了一下马脖子,那马冲到我面前十几米才停下,没有马镫。她只在马背上一转身,就从马的腹部滑下来了,一双蒙古尖靴稳踩在我们面前。

  “女豪杰……”

  我向她挥手致意。

  “通行证?我旁边这个可是集中营总——”

  “有!我们有通行证!”

  我打断天禄,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想让面前的人知道我的身份。

  “那成,小弟弟,”那女孩看我们的外表,以为我们是兄弟俩,而我这个哥哥也不过20岁左右,“集中营离这还有十二里,你走得动不?”

  “走的动的。”

  “我……我走不动了!”

  女孩牵拎着马头走到我面前,平视着我。

  “你个哥哥,身子骨还不如弟弟,长的细皮嫩肉,跟个女人家似的。”

  “怎么我打交道的女性嘴都那么毒?”

  我没力气驳她,只好咽了这口气。

  “上马吧!”

  她拍拍旁边枣红色的大马。我望着这只伟岸的巨兽,喷着响鼻,后蹄子刨地,青草和沙土被毫不留情地扬起,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脖子。

  “哦,你不会上马?也是,像你这样的弱男子。”

  “……”

  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就生了一张那么恶毒的嘴?

  她突然搂住我的腰,这精瘦的姑娘却是一身怪力,直接把我扔到马背上。马哼哼了一声,站定了,头横撇过来,那瞪大了的马眼盯了我一下。

  “好刁蛮的女子……”

  马背极光滑,我生怕被晃下去,攥住马的鬃毛,两腿夹着,浑身木头架子似的一动不动。

  “小弟弟,你别在马后面,小心它踹你。”

  姑娘牵着天禄的手,把他领到前面。

  “这样真的可以吗?”

  天禄问姑娘,指着马背上的那块木头架子。

  “没问题,大男人,怎么能连骑马都不会?”

  “我他妈……”

  三人一马,姑娘走在最前面,左手擎着天禄的手,右手执缰绳,牵着马往前走,我在马背上,一动也不敢动,努力维持平衡。

  天空,还是毒辣辣的晾着,四周好像突然变热了。

  我感觉口干舌燥,舌头打着结不利索的。

  “姑娘,有水吗?”

  “没有,有这个。”

  她掏出一直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