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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东方

  第96章东方日中三刻,陈烨与苏婵坐上了前往福临镇的渔船。

  这个渔船相比他们来时在江边见到的要大不少,其上有个大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鱼干之类的水产渍物,仓库下则是一个水仓,其中圈养了不少的活鱼。

  是这个村里一起出钱请人打造专门给镇上送货的货运船,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

  二人只在船靠后的甲板上一人搭了把凳子坐在那里,周围的村民皆是不敢靠近他们。

  唯有王进凑过来询问会不会晕船,要不要整张晾板躺着,眼中有些惭愧——陈烨的气色是肉眼可见的差,只在苍白中有点血色而已。

  拒绝几次后王进也不敢再靠近,便只在船尾撑桨,此行逆流而上,大约需要两个时辰才能到达镇上——这还算快的,实际上若是整船满载,三个时辰都不一定能到。

  而且一般也不会午后才出发,多是凌晨时分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就该出动的,此行全是为了将二人送走——两个人出去一趟一个灰头土脸一个差点半身不遂,村里的村民还少了一个。

  这怎么看都像是瘟神,赶紧送走才是上策,至于王二牛——官府来人都说了,是被山里野物袭击致死的,那便听官府的吧,没人在乎的,王二牛家里人早都死光光了。

  只剩个祖宅,距离家徒四壁也就仅仅差了一张木榻几把农具而已,全和王二牛一起埋了就好。

  “你将心火送给王二狗了?”二人正聊着天,苏婵听到陈烨随口提了一句心火,有些不解地开口问道。

  “那不是我的东西。”陈烨看着岸边的骑牛童子,轻声说道。

  苏婵张了张嘴没再说话,而是撑着头看向河面,另起话题道:“今天早上,你说你刚满十五岁,是真的吗?”

  陈烨点头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吧,十五岁不能出门游历吗?”

  苏婵抿着嘴唇说道:“应该可以了。”

  她也是刚过了十五岁生辰,就“偷偷”跑了出来,当然现在她知道自己所谓的偷跑出门,根本就是个笑话。

  她现在知道哥哥随意摆放的路引,丫鬟谈论的船票和开船日期,甚至自己偷偷从匙主房间中拿走的后门钥匙,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家中默许甚至提前就准备好的。

  自己会坐上那一艘客船,更像是被全家人一起算计的结果。

  在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她很有一种荒诞感,好像自己的人生早已经被设计好了一样——事实或许也正是这样。

  她倒不是对此有什么不满,毕竟要不是三叔跟着,如今的她还有没有活着都很难说。

  而且她看了很多关于大家闺秀的书,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或许早就固定,只是她想要尝试一下。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她的尝试也是被设计好的,甚至这种对家里的行为没有感到不满的思维方式,都是被家里人给她看的书引导的。

  仿佛置身于牢笼之中,而笼壁并非家族高墙,而是已经根植于心尖脑海中的一道看不见的沟壑。

  “那你多大?”陈烨顺着对方的话询问道。

  “比你大一个半月吧。”苏婵闷声说着,只觉得内心有些郁闷,心道为什么你这家伙长得这么显老?

  倒不是说陈烨的黑脸上有皱纹髯须之类的,单单只看眼睛便觉得像是要年长于她的人,甚至有时候眼中所含之物比起她大哥来都复杂。

  不过一与人交流——尤其陌生人,一与陌生人交流便有些清澈的愚蠢,连她都知道出门在外一定要多留心眼,万不可简单将自己的信息透露出去。

  而陈烨却少有这方面的心眼,就像上午时对方差点就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去。

  且不说对方值不值得信任,万一人家出门就说“这位陈少侠怎样怎样”,结果王进一听顺口一句“那位少侠不是姓叶吗”,那就是没事也变得有事了。

  你为啥要隐瞒,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两个哪个是你真名,我看都不是吧,麻烦跟我们回去配合校验。

  一系列的麻烦事不就接踵而至了么。

  真是令人不省心,哪天遇到了才够他喝一壶的,苏婵想着,又转头看向陈烨,只见对方咬着牙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苏婵忙开口问道。

  陈烨按捺住小腹处的刺痛,摆手道:“没事,伤口有些刺挠,无碍。”

  倒不是逞强,若是面前的人是苏群他肯定就全盘托出了,但苏婵只是没有掌握武律的普通人,想来问她武道上的问题也不好解答,甚至被当成刁难。

  还是别找麻烦,有机会再去问问苏群或是其他人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忽然岸边有笛声响起,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一童子骑着黑牛沿着河同他们一起前进。

  王二狗大名王东,这个名字他是很喜欢的,求了爹爹很久爹爹才勉强同意将他的大名改成这个。

  二牛哥说太阳都是从东方升起的,他观察了好几天,发现真是这样。

  二牛哥还说,咱们的村子就在东方,但还不是最东方,不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那时候他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到最东方的地方瞧瞧日出,看看离太阳最近地方的日出有什么不一样。

  二牛哥还教他写字,他学得很快,二牛哥说,他是二牛哥见过的人里学得第二快的,第一快的是白姐姐。

  他正在吹的笛子,也是二牛哥用山里的竹子做的,他正在吹的曲子名为《逢》,是二牛哥才教会他没多久的。

  行至拐角处,岸上的路也到了尽头,王东放下笛子与黑牛一齐凝视在河上缓缓前行的渔船,伸手摸进怀中,那里有一个被明黄色符纸缠绕着的青花瓷瓶。

  老牛的鸣叫声响彻山林河水,惊了山中鸟。

  “老黑,你说二牛哥能听见吗?”王东看着逐渐隐入山水之中的船儿,低声询问道。

  大黑牛没有再叫出声,眨了眨眼睛,眼角留下两道浅浅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