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一百零一章破破烂烂的大船即将倾覆当如何？
弃船，抢其他的船，还是补船？
这个世界选择了后一项。
姜缓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他的诞生就是为此存在的。
天地以最后的力气供养他，他的人生将无比辉煌和完美。
他本该像所有天命之子一样，强运在身，踏上修行之路后，喝水都能提升境界，摔跤都能遇见神器。只是也不免一路路经挫折和磨难，但这些苦难只是磨砺他的精神和意志，只是他辉煌一生中的小小点缀。
他将最后于苦难中挣扎出一朵绚丽的花。
心有污秽者，不可能合道补天成功。
只有这历经磨难仍旧心怀明亮之人——这样的凝聚了天地强运和人间气运的强者，才有合道补天的资格。
但他甫一诞生，既定的天命就出现了偏差。
他本该阴差阳错被抛弃在郊外，被捡破烂的老人收养。
在十岁时，老人病故后流落孤儿院，十二岁被前来孤儿院做慈善的亲生父母看中，收养回家。
也许是世界衰弱，天道对世界的掌控大幅度削弱，既定的命运线发生了偏转。
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在郊外，从早上躺到了傍晚，该收养他的老人始终未来。
天道一看，这老人一直流浪城市间捡破烂是为了找自己走丢的孩子，就在今天她接到警方的电话，找到自己孩子了。她自然不会再出现在郊外。
而接下来，最有可能收养这孩子的是……
天道化身在人间有个行走的□□，名为姜天，表面是一个收藏家，实际上是东奔西走到处补裂缝。
姜天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或许是因为小婴儿愈发衰弱的叫声。又或许是因为他作为□□行走红尘多年，比本体更具有人味。
他起了恻隐之心，将婴儿带离了郊外。
姜天本不准备收养这个婴儿，他准备找个靠谱的人家，反正命运线的收束，他定然是会走上天命之途。
故而，他也没有给婴儿取名字。
这个孩子很乖。
他有一双天生的慧眼。这是自然，天命之子的配置总是很高的。
他总是喜欢笑，看见人笑，看见花也笑，风吹脸也笑。
他看见姜天，眼睛就会亮闪闪。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姜天一直在寻找一个适合收养他的家庭。但是似乎哪一个都不合适，要么是这有问题，要么是那有问题。
一直到孩子会说话了，姜天也没找到收养他的家庭。
他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爷爷。
小孩对他笑，乌黑发亮的眼睛，浓密的睫毛眨啊眨，笑容灿烂极了，「爷爷！」
姜天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能是他收养他呢？
只要……十二岁时，把他送去孤儿院不就回归了既有命运吗？
他正式收养了小孩。
他给小孩取的名字仍旧是他原本该被取的名字。
小孩一天天长大。
他聪明，温和，是个早熟的孩子。
他具备最好的美德，就像一个小太阳。
但命运规定好的磨砺依旧轮番找上门。
来自同类的误解、蔑视、没来由的厌恶……
小孩第若干次被叫家长时，老师、家长和那告状的孩子说的话，姜天差点气得把手杖捏碎。
他铁青着领孩子回家。
「抱歉，我们转
学好吗？」
小孩笑着点头。
姜天犹豫着问他，「你是怎么想的呢？」
小孩歪着头思索片刻，「她撒谎说我拿了她的钱，是因为我考试排名在她前面。她的父亲很忙，几乎不管家里事，是她母亲一直照顾她。她母亲，也就是刚刚那位阿姨或许在家里经常要求她必须好好学习，说过只有拿第一你爸爸才会关心你之类的话。她误以为真。所以，她怨恨我抢了她的第一。」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位阿姨猜到她女儿说的是假话了，但她不能承认，因为她来之前就以此事为借口打电话找了丈夫哭诉。她不能承认这是女儿的谎言。因为她真的认为这不仅会让丈夫责备她，也会让丈夫觉得女儿是个污点，从此更看不上女儿。」
「至于，老师，他只是打算糊弄过去算了。他刚刚买了房子，准备结婚，他不想因为小事可能得罪一位大人物。而且，他今天晚上有事，他要去拜访岳父岳母，所以他想速战速决。」
姜天沉默了。
「你怎么看出这么多的？」
小孩想了想，「就仔细观察，搜集信息，合理推论啊。」
姜天再一次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她有错，她母亲有错，老师有错，她父亲更有错。如果再进一步推论，甚至能将错归结到世界身上。为什么这个世界不那么完美，会有错误的思想、陋习？为什么人类会有趋利避害的天性？难道我要因此责怪世界吗？」
一双黑水晶似的清透眼眸，眸底隐约泛着一层金光，小孩回答：「爷爷放心，我不会因此而产生不满和怨恨。」
姜天静静凝视这个孩子，忽然开口：「错！」
小孩怔然，「欸？」
姜天道：「你知道这时候你最该做的是什么吗？」
「什么？」
姜天：「捍卫自己的权利。」
姜天重重将手按住小孩的肩膀，「小孩，不要总在天上看万事万物。你难道不是世界的一员吗？」
姜天杵着手杖：「我已经向学校方反馈了意见。并直接询问了她父亲的父亲。」
「……这有效吗？」
「有效与否是另一回事。」姜天顿了顿，「善恶本应有报，此方乃天地秩序之平衡。但……」他声音放轻。
再一次强调道：「小孩，你也是这世上的一员。随意的欢笑、哭泣……捍卫自己，保护自己皆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
*
随着小孩的渐渐长大，生活上莫名其妙的倒霉，小到平地摔，大到走路连跤都没摔，就能掉进破碎的远古遗址。
灵气衰落后，曾经的洞天福地也只剩下无边污秽的废墟。
小孩一个人掉进这里。
这也是命运里定好的一幕，他将在此接受考验，坚定道心。
姜天知道，却难掩焦躁的反复踱步于裂缝外面。
他才多大，才十岁？
短短十年，他已经经历了多少倒霉事？
而姜天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在原本的命运规划里，他掉进这个遗址后，三天三夜才出来，遍体鳞伤的出来就得知收养他的老人突发疾病去世。
老人的亲生子找来，认为是他调皮不着家，导致老人急火烧心而亡。
小孩将连葬礼都没有办法参加，就被匆匆送往孤儿院。
并在这个黑心的孤儿院待到十二岁被亲生父母收养，从狼穴又堕入虎洞。
姜天从未觉得自己的心神如此动荡不定。
他是天道化身的□□，本应奉行最优解。
但他想：
——命运如此苛待他，却想叫他成长为圣人？
姜天定了定心。
撕开了遗址，步入其中。
他找到小孩，小孩已经精疲力尽的昏睡，睡得并不安稳。
他把小孩抱出遗址。
天上劈下炸雷。
姜天说：「这孩子同样是这世上的一员，他应有选择之权。」
而非安排好的辉煌命运，没错，在他被接回自己亲生父母家后，历经苦痛，随后他就将开始他辉煌的一生。
然后……牺牲。
何况，命运从他收养这孩子那一刻起就已发生了改变。
或许，这就是冥冥间注定之事。
天命，可改。应改。
他并拢两指，于虚空书写下小孩崭新的名字。而非天命规定的那一个。
——缓。
随他姓，姜缓。
缓，有推迟之意。
推迟天命。
他只愿这个孩子，姜缓啊，他能够更缓一点、缓一点成长，在天命所归的终点前，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快乐、幸福、无拘无束。
世界的确即将崩塌，但并非凡人仓促一生的迅速。
至少这个孩子，足够有数十年去思考。
然后，依凭本心做出决定。
名字生灵。
姜天一并封印了姜缓的双眼和修道天赋。
*
小姜缓一觉醒来，就在温暖的家中，蛋糕的甜香，花园里淡淡扬来的花香。
爷爷温和的看向他。
「爷爷，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梦醒了吗？」
「醒了。」
姜天摸摸他的头发，「那就好。」
他那过于坎坷、复杂、精彩、跌宕起伏的命运不会出现了。
一周后。
小姜缓放学回家，困惑的问：「我竟然迷路了？」
爷爷一愣，淡定的道：「没关系，不是有句俗语吗，条条大路通罗马？」
「是这样的吗？」
「对。」
道路，道之途。
他或许不会再走上自己那条天命的道途了。
姜天却很淡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