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第十八节.

  卡拉德1084年7月。

  射虎跪在地上,眼泪流个不停。他的年纪大约十六七岁,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一双非常突出的浓眉,眉毛下有一对明亮的眼睛,看上去虎头虎脑的。

  九铃儿把他拽起来,笑着道:“别哭了。上次和你母亲见面时,我就答应过他她。只要库吉特部落有困难,我一定会帮忙。”

  “传令。部队立即集结,连夜渡过仇水河,赶到边境牛岩山。”九铃儿转头,大声对德洛斯说道。

  “集结亲卫队,立即随我出发。”

  古尔丁和弃城赶忙跑出去集合队伍。

  “老伯,你带后卫队暂时驻守宝驹城如何?镇长一到,你立即率部出发。”

  提扎老伯一边点头一边问道:“我直接回席隆尼亚吗?”

  “是的,我们在席隆尼亚会合。还有将近四百名伤兵,他们都愿意加入卡拉德军,你把他们一起带上。我们掩护库吉特部落安全撤进边境后,马上就会赶过去。”

  “大人……”提扎看到九铃儿讲完之后,急匆匆地就要走出帐篷,赶忙喊了一嗓子。九铃儿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提扎压低嗓门,小声说道:“萌货,那批东西有二十几马车,我们后卫队人少,恐怕不安全。”

  九铃儿知道他指的是色布部落给的财物,看到提扎神神秘秘的样子,九铃儿失声笑了。

  “没人知道?没事,没事。”

  “不行。一旦出事,督察大人怪罪下来,我们都要掉脑袋的。”提扎瞪大眼睛,一把抓住九铃儿的胳膊,好象怕他马上要跑掉似的。

  “好,好。你说怎么办?”

  “叫屁懒带一个中队人马和我一起走。”

  部队赶到牛岩山已经是下午。牛岩山的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那里是库赛特人的地方。没有命令,卡拉德的军队是不能随意出入的。九铃儿命令全军休息。

  索立信的斥候队立即深入库赛特国境,探察库吉特部落的位置。射虎也要跟去,被九铃儿拦住了。

  “你不要着急。你母亲应该有办法脱身的。”九铃儿把射虎拽到自己身边,笑着安慰道。

  “我出来五天了,按照他们的速度应该已经赶到咸水口。我走的时候,母亲一再对我说,只要部落人马赶到咸水口,她就派人在牛岩山等我们。现在这里没有人,部落一定出事了。”射虎心急如焚,泪水不由自主地淌了出来。

  九铃儿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心里也非常焦急。虽然他和墨速宜只有一面之缘,和库吉特部落更没有什么交情,但这件事关系到卡拉德的信义,关系到库吉特部落两万多男女老少的性命。卡拉德做为一个威震四海的大国,如果连一个投靠自己的小部落都保护不了,不但会失信于这个部落,更会让所有前来依附的弱小民族或部落感到寒心。

  九铃儿考虑了许长时间。他现在怀疑库吉特部落已经遭到了追击和围攻。他准备率部深入库赛特国境展开救援行动。

  九铃儿命令手下请来羽誓,乌尔罩,法提斯等几个大队长级的军官。他把自己的猜测和想法说了一下,然后征求大家的意见。

  羽誓的脸立即拉了下来,“大人,我们和库赛特人之间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如果为了这么一个小部落而出兵库赛特草原,一旦双方交战,可能会引发库赛特人的报复。他们若再次挥兵入侵,这个祸可就闯大了。”

  “库吉特部落受马凯布看护,如果墨速宜率部脱离库赛特加入卡拉德,从库赛特人的角度来说就是背叛,库赛特人很快就会派大军剿灭。我们冒昧入境,助其脱离,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没事找事。”乌尔罩立即接上羽誓的话,补充说道。

  “我们这么做的确不合适。一来没有哪位上官的指令,二来没有可以依据的公文。无故越境作战,不但违反军纪,而且违反国法。一旦追究下来,就是株连九族之祸。大人切莫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法提斯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地说道。

  九铃儿和几个跃跃欲试的人顿时傻了样,一个个浑身冰凉,哑口无言。

  羽誓哈哈一笑,指着红胡子,阿特佐几个人说道:“叫你们跟我学学国法军纪,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哼,不是法提斯大人现在说出来,恐怕你们的脑袋不是丢在战场上,而是掉到刑场上了。”

  大拇指罗铂斯撇撇嘴,一脸的不屑,大声反驳道:“无非怕死而已,何须找许多借口。”

  食指德洛斯脸上那个招牌式的坏笑突然一现,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道:“没有人告密,谁知道?”

  羽誓猛地站起来,指着德洛斯叫道:“你什么意思?”

  食指德洛斯丝毫不惧,大声叫道:“没有人说出去,谁会知道我们越境作战?就是现在,整个边境,又有几个人知道拓土部落的人已经从宝驹城撤走了?谁知道我们已经处于停战状态?”

  红胡子一把拉住羽誓,笑着劝道:“他们刚刚从军,有些事不清楚,你不要生气吗?大家都是兄弟,以后还要在一个战场上拼命,何必为了这件事动气。不过,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你说是不是?”

  “你……”羽誓给他气得一翻眼,一屁股坐到地上懒得说话了。

  “大人,你拿个主意,我们都听你的。”高大威猛胖乎乎的铁锤推了一下坐在旁边的九铃儿,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们原来秘密之手的黑帮兄弟誓死跟随大人,请大人拿主意。”大拇指罗铂斯大声喊道,那语气明显就是怂恿的意思。

  乌尔罩忍不住了,他指着大拇指罗铂斯叫道:“大拇指,现在大家都是隶属科雷尼亚的边军,没有什么马匪黑帮。军队里实行的是连坐制,你一个人犯了法,我们都要受到牵连。你被砍了头,我们也要掉脑袋。你不要在这里捣乱行不行?”

  大拇指吓了一跳,不做声了。法提斯望着九铃儿脸上犹豫不觉的神色,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大人,你还是想入境?”法提斯问道。

  九铃儿点点头。“前面有好几万无辜牧民,他们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他们想到卡拉德来,无非就是想过上安定温饱的日子,这有什么罪过?他们和我们也没有仇恨,我们为什么见死不救?如果他们是卡拉德的百姓,我们救不救?卡拉德的百姓是人,他们难道就不是人?我要带部队过去。不管你们答不答应,也不管你们去不去,我都要带人过去。”

  “大人,你理智一点好不好?大家一起从科瑞尼亚要塞出来,风雨同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大家陪着一起去好了。可我们不明白,一两万库赛特人,和我们四千多兄弟,到底哪一个更重要一些?”羽誓气呼呼地说道。

  其实不论双方是否处于交战状态,部队只要走进库赛特人的国境,都是违反军纪。他们从来没有接到可以越境作战的命令。也许入境后,可以帮助库吉特部落顺利地脱离大草原,大家都平安无事。但是假如和库赛特围剿的军队相遇,引发双方大战,其后果就难以逆料,不可控制了。将来追究罪责,死了的人反正已经死了,无所谓,活着的人可就要受罪了。羽誓他们从军已久,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极力反对。但是大家战友情深,叫他们看着九铃儿独自去冒险,谁都做不到。

  九铃儿很感激地望着羽誓和一干部下,大声说道:“兄弟们当然更重要。但是我们从军干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弱者吗?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就应该义无反顾。这难道有错误吗?”

  大家都沉默不语,望着眼前神色坚定的九铃儿,有无奈的,有钦佩的,有崇拜的,有感激的,各人想着各人的心思。

  九铃儿看到大家不再提出反对意见,心里大喜,笑着道:“半夜出发,明天凌晨可以赶到咸水口。”

  木桩怪叫一声,痛苦地喊道:“又是半夜,要不要人活了。”

  大家先是诧异,接着哄堂大笑起来。乌尔罩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去死好了。”

  九铃儿目送自己的部下一个个跃马离去,心里一阵激动。有这些生死想依的兄弟,也不枉自己来到这人世走一趟。

  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冲出来一匹飞驰的战马,接着十几匹战马接二连三地冲了出来。九铃儿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库吉特部落的迁徙大军在咸水口被枞首的部队追上了。墨速宜用好几百部大马车、牛车围成了一个防御阵势。部落数万人全部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没有人恐惧,也没有人哭泣。草原上的人对这种打打杀杀已经麻木了。除了小孩,老人,部落内所有能动的人,包括女人,全都拿起了长矛,举起了弓箭。生命不是靠谁赏赐的,而是要靠自己去争取。

  此处距离卡拉德边境三十多公里。墨速宜差一点就成功了。库吉特部落一直找机会靠近边境生活,他们的上次栖息地距离边境有两百多公里。这次行动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快,但部落人口太多,行动缓慢,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可汗蒙楚格北巡之后,柴坎就由他侄子枞首留守。枞首得到库吉特部落准备西迁去卡拉德的消息,大吃一惊。这个先例可开不得。他连夜率一千铁骑追赶,一路召集周围的部落集结了共六千大军,分两路,铺天盖地一般向边境包抄了过去。在咸水口,枞首指挥部队将库吉特部落团团围住。

  枞首独自一骑跑到库吉特部落的车阵附近,大声叫喊墨速宜出来答话。

  枞首很年轻,二十多岁,无论身材相貌都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唯独那双眼睛,大概因为长年累月挣扎在柴坎的权利漩涡中,显得晦涩难明,无从揣摩到他的喜怒哀乐。他驱马走近墨速宜,那个他非常敬重的默速伊。

  两人相识多年,彼此十分熟悉。墨速宜还教了他几年的箭术。此时,说什么都迟了,都没有用了。背叛已经是事实,束手就擒是死,顽抗到底也是死。无论是谁,也救不了库吉特部落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了。

  “谢谢。”墨速宜笑了笑,平静地说道。

  枞首默默地望着她,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他突然大吼一声,狠狠的一鞭抽在马臀上。鞭声清脆,战马吃痛,狂嘶一声,绝尘而去。

  枞首当天没有进攻。虽然三个部落的大首领叫嚷着要求发动进攻,但枞首坚决不同意。他命人快马告知蒙楚格,希望得到蒙楚格的指示。

  此时蒙楚格正在百兽原,和四大伯克争吵的不可开交。

  枞首的考虑有他的道理。此时库吉特部落人人怀着一颗必死之心,一旦交战,必定以命搏命,至死方止。部队和这种疯子作战,伤亡必定惨重。以六千人攻之,最后能活下来多少士兵,不问也知。所以枞首准备围上他们几天。枞首想磨磨他们的锐气,折磨折磨他们绷紧的神经,让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感到有求生的可能,然后动摇他们必死的决心。时间长了,库吉特部落的人在强大的死亡压力面前,肯定有人要背叛,要崩溃,最后可能还会导致内讧,不战而溃。

  枞首一拖就是三天。在马凯布脚下,在库赛特境内,在自己的草场上象春季狩猎一样围杀手中的猎物,这个感觉实在太好了,轻松愉快。库吉特部落的战士和牧民们现在就象是一只只待宰的猎物,毫无生存的希望。

  但库吉特部落的人在死亡面前,没有象枞首想象的那样脆弱。他们顽强的坚持了下来,并且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墨速宜的话给了他们最后一个希望:“卡拉德的九铃儿答应要来救我们。”

  说这话的时候,墨速宜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但她和所有人一样,宁愿相信这个谎言,相信这个奇迹能够发生。这是那天晚上九铃儿答应她的。

  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草原上也没有风,虫儿在草丛中懒洋洋的吟唱着。

  枞首的大营一片寂静,只有围绕大营的几处篝火在夜色里闪烁着妖艳的光芒。

  墨速宜跪在草场中间,把头埋在草里。枞首只围不攻的办法,让她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她感到自己已经逐渐支撑不住快要崩溃了。此刻,她内心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他感觉自己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正在被这无边的黑暗肆意吞噬。她喃喃自语,祈祷杰拉德尔克的在天之灵保佑库吉特部落。

  她忽然感觉到地面上有轻微的震动。墨速宜骇然坐直身躯,抬头望向天空。地面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烈,车阵中的战马开始不安地嘶叫起来。

  墨速宜眼含热泪突然狂叫起来:“阿爸……”

  九铃儿在接到斥候们的禀报之后,立即召集大队长们布置夜袭枞首大军的计划。

  听说库赛特大王蒙楚格的侄子枞首在咸水口,大家就象野狼看见了猎物一样,一个个眼睛发光,浑身充满了杀气。羽誓几个人好象全然忘记了下午的争执,连大拇指罗铂斯对他们的调侃都置之不理。

  枞首的诱惑力远远大于违反军纪。枞首是蒙楚格的大哥加枞的宝贝儿子,蒙楚格夺得汗位迫于各方压力留了枞首一命。枞首也知道怎么活下去,所以一直隐忍不发,颇有卧薪尝胆那味。

  现在枞首的部队只有六千人,虽然人数上稍占上风,但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五千骑兵可以把六千个毫无防备的库赛特人杀的片甲不留。尤其现在枞首的部队在马凯布脚下,库赛特境内,他们认为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因此他们的疏忽,特别是对防备敌人偷袭的疏忽恐怕也是必然的。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有一支胆大包天的卡拉德军,胆敢进入大草原偷袭他们。

  在卡拉德的历史上,深入敌境实施突袭行动的战例屈指可数。一旦成功,这将是一场名扬天下,载入史册的战斗。

  九铃儿第一次可以随心所欲的指挥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大部队进行作战,这让他兴奋不已。五千骑兵。这是他梦寐以求,渴望骑兵部队达到的人数。有了这支部队,他可以实现自己在脑海里想了千万遍的各种各样的骑兵战术,骑兵阵势。对于他来说,五千人的骑兵部队是他实现自己梦想的最佳作战单元。这个理念完全来源于穆勒剋当年所授。

  九铃儿命令红胡子和阿特佐两人的部队一千四百人为突前部队,大军的左翼是赫居和鹭飞水的一千白鹭部落骑兵,法提斯的骑兵加上索立信的斥候队共一千骑兵为大军右翼。后军是羽誓和乌尔罩的部队一千两百骑。九铃儿亲自率领亲卫队居中指挥。部队到达咸水口之后,以密集的三角铁椎阵形展开冲锋。

  九铃儿说得很明白,夜黑风高,部队人多,一旦被敌人冲散,就难以再次集结。如果不能快速展开对敌人的第二次冲锋,部队恐怕要遭到敌人匆忙集结后的反扑。所以各部要紧紧地抱成一团,互相支援补充,务必保持冲击队列的完整性,保持冲击的极限速度,不能给敌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要连续给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击垮敌人。

  今晚枞首心情很不好,晚上一个人喝着闷酒,想着心事,很晚才昏沉沉地睡下。穆勒剋和乌勒曼都拍着胸脯承诺,这次一定让他坐上库赛特可汗的宝座。结果这次依旧空口讲白话。蒙楚格在那么险恶的情况下,倚仗色布刺的帮助,有惊无险地脱困而出,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他怨恨自己,虽然有乌勒曼,甚至有穆勒剋的帮助,但他却错失机会,不能问鼎可汗的宝座。那个位置本能就是他的,现在却被一个杀害自己父亲的恶人牢牢地霸占着。追根究源,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实力,事事都要仰仗别人的鼻息他人的恩赐,结果事事被动,至今一事无成。

  枞首曾经非常希望得到墨速宜的帮助,万万没有想到,她不但背叛自己,竟然还要背叛库赛特汗国。难道自己在库赛特国,就这样没有人缘,没有威信,得不到部落首领们的拥戴?他没有答案,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是什么?他迷迷糊糊的被人叫醒,耳边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叫喊声,牛角号声,仿佛天都要蹋下来似的。随即他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剧烈地抖动,他有些心慌意乱。

  枞首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库吉特部落的人在进行突围大战。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还有一点涨痛,口干舌噪的。他无力地挥挥手,艰难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脸,一双瞪圆的眼睛。他吓了一跳,立即清醒了许多。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库吉特部落的人开始突围了?”

  “大人,卡拉德人的骑兵打进来了,我们快逃吧。”他的侍卫长大声吼道。

  枞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卡拉德人?卡拉德人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也是,卡拉德人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主动进攻过了。他们除了被动挨打就是派人送贵重财物,送公主和亲。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卡拉德人也会主动打他们这件事。这些年来,库赛特从来不在边境上设置警戒哨,在他们的意识里,只有自己可以随意入侵,肆意掳掠,卡拉德人只有忍痛挨打,四处流窜的份。

  “卡拉德人骑兵?”枞首突然反应过来,他一跃而起,大声叫道:“卡拉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几个侍卫趁机一把架起他,也不说话,一窝蜂的急忙往帐外跑去。枞首和侍卫们冲出了大帐。枞首惊呆了。

  在远处微弱的火光映照下,枞首看到整个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混乱不堪。库赛特士兵们狼奔豕突,哭爹叫娘,四处逃窜。他们有的赤着身子,有的裹着一件毛皮,有的拎着弓却没有箭,有的抱着空空的箭壶,基本上看不到有人拿着武器。他们恐怖地叫着,撕心裂肺地喊着,在漆黑的夜里,惊惶失措,恐惧万分,象潮水一般叫嚣着向后营冲去。

  黑夜里,一支骑兵队伍像个巨大铁锥狭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以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一路疯狂地咆哮着,摧枯拉朽一般杀了进来。在这支卡拉德军队伍里看不到火把,看不到旗帜,更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颜色。有的就是恐怖的黑暗,犹若嗜血猛兽的黑暗。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肆意摧残着生命,摧毁他们遇上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战马,无论是帐篷还是大车,只要他们冲过的地方,立即就被夷为平地,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五千骑组成的大铁椎,其雷霆万钧般地重重一击,立即将库赛特大营砸了个粉碎,化为一堆齑粉。九铃儿头一次居中指挥,他被汹涌的铁骑裹在队伍中间,完全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意志,甚至失去了听力。他立即就后悔了。他手上的长枪除了高高举着之外,什么都碰不到,还生怕一不小心伤了自己人。早知到在队伍中间这样狼狈,除了跟着跑以外,无所事事,还不如换别人在这里指挥,自己到前军一马当先,酣呼杀敌,岂不是痛快多了。

  红胡子,阿特佐,大拇指罗铂斯,列吒过去都是被别人追着杀,难得今天酣畅淋漓,一路狂呼着追着库赛特人杀。四个人浑身血迹,杀得手都快软了。

  “痛快,痛快啊。”大拇指罗铂斯一边舞动手中双刀,一边狂呼乱叫。

  红胡子一刀劈下,一刀两命,嘴中大声喊道:“大拇指,你杀了多少?”

  罗铂斯哪里记得,根本就不管它,随口胡扯:“一百,一百……”

  枞首吓得肝胆俱裂,面如土色,两条腿不由自主的软了。他根本不知道不知如何是好,刚才的睡意早就无影无踪了。在毫无防备之下,面对杀来如此血腥的铁骑,库赛特人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要说不恐惧,那真是笑话。几个侍卫不管三七二十一,架着他一路狂奔,碰上碍事的,劈头就是一刀,毫无怜惜之意。

  一个侍卫看到附近有一名百夫长骑着一匹马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抬手就是一箭。马上人应弦而倒。几个侍卫大吼着冲了上去,一连劈杀了几个准备抢马的士兵。两个架着枞首的侍卫随后赶过来,连举带推将他弄上马。

  “大人,你保重了。一定要活下去!”一个侍卫随手把自己的战刀丢给枞首。

  还没等枞首反应过来,又有两个侍卫同时举刀砍在马臀上。战马受到巨痛,惨嘶一声,奋力一跃而起,一路横冲直撞,狂奔而去。

  枞首心中大为感动,骑在战马上扭头向后望去。黑夜里,卡拉德军的冲击阵势已经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飓风,由于毫无阻力,已经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越来越血腥。枞首的侍卫们就象风里的树叶,挣扎了几下之后,瞬间就被狂风席卷而去,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枞首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太恐惧,他神经质地大喊大叫起来,手中的战刀疯狂地挥舞着,把挡在自己马前的士兵杀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他要逃,他要逃离这个血腥的地方,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在巨大的轰鸣声即将接近的一霎那,逃进了黑暗。

  卡拉德军骑兵的速度太快了。九铃儿大声叫喊着,一遍又一遍,但战场上的声音太大了,根本就没有人听见。所有的士兵,包括号角手都在疯狂地叫喊着,根本就没有人注意九铃儿在干什么。九铃儿急得差一点要拿枪捅了号角手。他突然看到一直跟在身边的乞儿察身上有一个黑色的牛角号,心中大喜,伸手就拽了下来。

  乞儿察一惊,转头看去。九铃儿高举号角,用尽全身力气吹了起来。聚集在周围的号角兵终于从杀声中惊醒过来。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吹响了变阵的号角。

  红胡子,大拇指罗铂斯和所有前军的士兵突然发现前面没有了敌人。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左转,前军左转……”红胡子纵声大叫起来。

  牛角号声随即冲天而起。卡拉德军的前军铁骑已经完全冲出了敌营,他们听到号角声立即控制马速,斜转马头,开始了转弯,部队在此起彼伏的号角指挥下,有条不紊,迅速而又整齐的开始了变阵。左右两翼和中军继续高速奔驰,后军尚在敌营展开血腥屠杀。大军由铁椎变成了弯弯的牛角,由牛角又快速变成铁椎。

  “加速,加速……”九铃儿大声叫喊着,心里得意万分。他督促部队在宝驹城强化训练的结果终于完美体现了出来。部队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铁椎阵形的调转,并且保持了速度。速度,速度才是骑兵致胜的唯一法宝。

  天太黑,战场太乱,卡拉德军的攻击速度太快,这一切造成了库赛特大军不可挽回的惨败。他们已经失去了重整部队的任何机会,甚至连任何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库赛特士兵们在卡拉德军铁骑的来回攻击下,死伤惨重。侥幸逃进黑暗里的士兵不辨方向,一路狂奔而去。远离战场,其实也就是远离死亡。

  墨速宜喜极而泣,数万库吉特部落的人全部集中在一起,他们在车阵内欢呼雷动,喊叫声顿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两千多名战士立即上马,在墨速宜的亲自带领下,冲出车阵,杀向了血肉横飞的战场。他们的迅速加入,直接导致了柴坎六千库赛特大军的彻底崩溃。

  “右转,右转……”九铃儿高高地站在马背上,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握着长枪,一边大声吼着。他看到库吉特部落的人搬开车阵,大队骑兵杀进了敌营的右翼,心中顿时大定。自己的部队已经踏平库赛特人的中军大营,现在该是冲击敌人左右两翼的时候了。但是部队只能攻其一翼,假如敌人的另外一翼部队在混乱中展开反扑,自己的侧翼必将受到打击。所以九铃儿一直在观察攻击的最佳方向和时机。只有敌人任何一翼部队有迅速溃散的迹象,部队即可展开对另外一翼敌人的攻击。

  墨速宜适时率部杀出,对准敌人混乱的右翼狠狠地砍了下去。右翼的库赛特人是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刚刚开始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在黑夜里慢慢集结。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库吉特部落士兵,好象下山猛虎一般,呼喊着,劈杀着,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仇恨。面对黑夜里疯狂飞驰的战马,寒光闪闪的战刀,敌人恐惧了,他们右翼一触即溃。士兵们根本不做抵抗,一哄而逃。

  卡拉德军的骑兵随即平行转向,气势汹汹地杀进了敌人的左翼。

  指挥库赛特左翼部队繁埚,在卡拉德骑兵刚开始杀入大营的时候,尚能从容面对。他召集士兵快速集结,心里想即使打不过还可以跑。但士兵们突逢袭营,心慌意乱,象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根本就没有心思整队迎敌。好不容易把大家集中到一起,队列还没有站好,卡拉德军就已经杀过来了。他的部落本部人马只有一千五百多人,排成密集阵形也没有一路呼啸而来的卡拉德军阵势粗大强壮,迎上去也是自取死路。他看到部队已经没有撤离的希望,随即命令手下吹响任意杀敌,死命阻击的号角,自己带着亲随,一溜烟地逃进了黑暗。他的士兵们看到由五千多人组成的巨型铁锥阵势,象惊涛骇浪一般轰然冲来,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发一声喊,四散而逃,再不回头。

  卡拉德军骑兵紧紧地抱成一团,铁椎阵形发挥了巨大的威力,他们在咸水口战场上纵横驰骋,所向披靡,肆意杀戮。在内外呼应之下,库赛特骑兵基本上除了逃亡的,就是立即投降。成群成群的库赛特人跪在地上,高举着双手,大喊投降。

  那支从黑夜里突然冲出来的庞大的骑兵队伍凶狠残忍,嗜血好杀,已经杀破了他们的胆。他们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只想战斗早一点结束,黎明早一点到来。才一个多小时不到,库赛特大营已经荡然无存。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在黎明即将拉开黑幕的时候,牛角号声在战场上四处响起。卡拉德军的铁椎阵形突然就象被什么东西砸开了一样,霎时四分五裂。各队的队长带着自己的部队迅速消失在了漫无边际的大草原。

  墨速宜望着眼前的战场,感觉就象是做了一场梦。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完好无损地飞奔而来,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九铃儿坐在草地上,望着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心里一片宁静。他什么都不想。他只想看看日出,闻闻小草的清香。他已经开始厌恶看到战后的血腥了。连番大战,连番袭击伏击,他看到的都是这一切,他逐渐开始感到厌烦。

  朝阳下,草原上白色的小花象雪片一样洒在碧绿色的草地上,美丽至极。他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冰露。

  法提斯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旋风一般飞驰而来。

  “小萌货……”法提斯大声喊着,飞身下马。

  随即他看到九铃儿郁郁不乐的样子,赶忙走到他旁边坐下,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打了胜战也不高兴吗?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受伤了呢?吓了我一跳。”

  九铃儿无所谓地笑笑,“小法,部队损失大吗?”

  “真是奇了,这两次运气特别好。上次在鬼喊森林,我们连皮都没有蹭破一块。这次,我们消灭了库赛特人的六千大军,才损失了三百多人,简直就是奇迹。”

  “应该没有六千人吧?库赛特人最后跑掉了多少?”九铃儿问道。

  “估计有一千多人。夜里天太黑了,实在没有办法全歼他们。”

  “你知足吧。若不是天太黑,敌人互相间不能照顾,估计我们的损失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小。”九铃儿笑道。

  “库赛特人死了三千多,被我们俘虏了一千五百多人。现在俘虏正在帮助掩埋尸体。可惜枞首和几个部落首领全部逃跑了,一个都没有抓到,否则可以狠赚一笔。”法提斯很遗憾地说道。

  “小法,你现在胃口越来越大了。我们缴获了那么多武器,战马,发大财了,你不要贪心了。”九铃儿失声大笑起来。

  “哦。说到这事我要提醒你,你可要为我们大家留一点底子。现在连战告捷,除了叙拉托斯那一块,已经没有什么战斗了。一旦边疆没有战事,督察大人,执政官大人为了节省开支,可能马上就要裁减部队。你现在到处招兵,再过几天又要给裁掉,我看你怎么对大家交待。还有,那些库赛特人,当初你让他们跟着你背叛库赛特,过一段时间友把他们赶回去,行吗?所以我们一定要留一点,将来散伙的时候,也可以分给大家,改善改善他们将来的生活。”

  “你可千万不要上那些当官的当。这些东西到了他们的手上,将来你连一个子儿都要不回来。我们在战场上拼命,流血流汗,士兵们死了一批又一批,我们得到了什么?连军饷都不发。战打赢了,功劳都是他们的,升官也是他们的,赏赐也是他们的,我们死去士兵拿的一点抚恤还不够他们吃一餐饭的。这些你都知道吗?从科瑞尼亚要塞一起出来的两千多人,现在还剩下多少?加上受伤的,也只有八百多人了。回去后,我们要从这些战利品中拿一部分钱财出来给他们的亲属。”

  九铃儿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脸上显出吃惊的神色。“我们几个大队长私下里都在议论这事。你可要慎重对待。那些当官的,需要我们上战场的时候,都来低声下气地哄我们。一旦我们的利用价值没有了,他们立即就会翻脸不认人。你在听我说吗?”法提斯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赶忙问道。

  九铃儿点点头,说道:“上次在鬼喊森林缴获的战利品,还剩下一些武器战马,这次也都是武器战马,这些东西一时很难处理,你说怎么办?”

  “老伯已经带回去的就交给白鹭部落的鹭腾飞暂时代管着,这里的就交给墨速宜,她肯定高兴地嘴都笑歪了。”

  “合适吗?”九铃儿担心地问道。

  “他们本来正在愁着不知道怎么报答你的恩情。现在行了,互利互惠,皆大欢喜。”

  “我是说,瞒着督察大人,执政官大人,留下所有的战利品,合适吗?”

  “如今这个世道,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不要被督察大人的外表所蒙蔽。他在俄尼拉住的是全城最大的房子,家里的妻妾孩子穿的都是上等料子做的衣服,有钱的很。如果他是一个清廉之官,以他那点薪资,养活一家人已经不错了,那里还有钱置大房子,买上等布料。他的钱从那里来的?无非就是有钱的人送的。那些权贵,大贵族,有钱的商人,为什么要送给他钱?”

  九铃儿听呆了。“你怎么知道?”

  “他来上任时,督军德瑞卡斯大人去给他送礼。我是督军大人的随从,我当然知道。”

  九铃儿一时间心乱如麻,再也没有心情听下去。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欢听,不说了。当初要不是督察大人为了照顾伽逊札德,毫无道理的把我们调到安普雷拉战场,我们还没有这么多好处可捞呢?说起来,还要谢谢他。”

  “对了。”法提斯想起什么,赶忙调转话题道:“刚才小信说,他们的斥候活捉了一个库赛特游骑,据说是个细作,是提提脱儿派来找枞首的,好象要传递一个什么口信,叫你回去审一审。”

  九铃儿就象没有听到一样,躺倒在草地上。

  “随他怎么办。我要睡一会。”但九铃儿没有丝毫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法提斯的几句话。他知道法提斯不会骗他。他和法提斯之间的友情一般人很难理解,别人哪里知道法提斯的命还是自己救的。他一直在想着督察大人尼尔育。

  在法提斯没有说那几句话之前,尼尔育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一个几乎完美的人。尼尔育干瘦的脸,打着布丁的衣服,一双最普通不过的布鞋,象刀刻一般印记在他的脑海里。尼尔育公正廉洁,忧国忧民,德财兼备,他的口碑之好,天下皆知。他为了百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实实在在,利国利民。他能够赢得百姓的交口称赞,万民称颂,都是他辛勤努力的结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还有未被人知的秘密?尼尔育也收重礼,也收受贿赂?九铃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连尼尔育都是这样,那卡拉德还有什么清官,还有什么人敢自称廉洁?他自己本来想做一个廉洁自律的人,但现在看来,迫于形势和事实,他也不得不做一个贪官中饱私囊了。虽然他觉得自己可以视金钱如粪土,可以连薪资都贡献出去,但他的手下怎么办?跟着他吃饭的人怎么办?

  扎闻已经死了,他死的时候,拿的还是一个中队长的薪资。谁会记得他?谁会感激他?吉米斯死了,抚恤金还没有自己一个月的薪资多,欧米娜怎么生存?无数个象欧米娜这样的人,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生活来源,他们怎么生存?

  士兵死了,可以再招,军官死了,可以再提拔,但从来没有人为他们的现在,为他们的将来考虑。现在士兵们没有军饷拿,那些当官的说什么国家有难,国库空虚,那为什么他们的秩俸从来不见少?他们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断过酒肉?

  士兵们死了,没有抚恤,说得还是同样的话,他们连一丝惭愧,一丝内疚都没有。难道,我们这些人天生就比他们下贱,就该死吗?

  他一直认为尼尔育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看来自己错了。他是做样子给大家看的。他说国库匮乏,要大家自力更生,要大家为了国家而无私奉献。他自己却住大房子里,家里人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讲一套,做一套。虽然说人都有私心,他为了百姓也劳心劳力,百般操劳,但他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却首先没有做到,那么,他算不算的上是一个好官呢?可尼尔育现在就是东土最好的官。

  九铃儿把头死死地埋在草地里,心里一阵阵地痛。他极力不去想这些烦恼的事,他让自己去想冰露,想欧米娜,想阿达库·鲁姆老伯,想黑山熊……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人,大人……”

  九铃儿缓缓睁开眼,发现太阳已经高悬在半空,快到中午了。

  乞儿察看到他醒来,马上说道:“库吉特部落已经启程了。大部队尚在咸水口待命,几位队长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九铃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着急地问道:“阵亡士兵的遗骸要运回卡拉德,他们知道吗?”

  乞儿察疑惑地摇摇头。

  “走,快走。你应该早一点喊我起来。德洛斯呢?”

  “索立信队长喊侍卫队长去审细作了。”古尔丁把小黑牵过来,交给九铃儿。

  九铃儿想起早上法提斯跟他说过这件事,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九铃儿一边上马,一边问他,“审细作,喊德洛斯去干什么?”

  古尔丁笑起来,“听索立信队长说,他有让敌人开口说真话的绝招。”

  羽誓和一班军官们非常感动。虽然九铃儿的年纪比他们小一些,但他有些事做出来,就是让人服。三百多名阵亡士兵的遗骸已经埋好了,但九铃儿二话不说,伸手就开始刨坟。

  “我们都是兄弟。活着,要把人带回卡拉德;死了,要把尸体带回卡拉德。决不能把他们抛弃在异乡他国,决不。”九铃儿大声吼道。

  当年在科瑞尼亚要塞,德瑞卡斯曾经对他说过,他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打回巴尔塔罕德东部的高地,把散落其上的卡拉德将士残骸运回国。这句话对九铃儿的印象特别深,以至于根深蒂固,成为他的一个信条。

  当太阳西下,黄昏降临时,九铃儿的大军赶回到牛岩山。大家随即在九铃儿的带领下,把阵亡士兵的遗骸埋葬到山上。

  晚上,库吉特部落的首领墨速宜在大帐设宴,感谢九铃儿的援手之情,表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九铃儿用得着库吉特部落的地方,尽管开口,库吉特部落即使赔上整个部落,也在所不辞。

  九铃儿相信墨速宜的话。过去阿达库·鲁姆老伯对她的评价非常高,九铃儿从心里就相信这个与众不同的部落首领。

  现在的问题是库吉特部落虽然进入了卡拉德境内,得到了卡拉德军队的保护,但他现在却属于非法入境。至今,墨速宜手上没有卡拉德帝国允许他们入境居住的文书,他得到的仅仅是两个大人的口头承诺。安普雷拉执政官刘璠,督察大人尼尔育,一个都没有派人和他联系,好象根本就把他忘记了。

  其实库吉特部落的这次整体迁移,在时间上和两位大人的承诺有很大的出入。两位大人希望看到库赛特国这次内讧后的结果,如果一切如愿,自然答应墨速宜的要求。但是现在库赛特汗国的消息估计还没有送到两位大人的手上,但墨速宜却已经得到蒙楚格,色布刺,穆勒剋要围剿她的消息。她在这次事件中所起的的作用是穿针引线,各方的秘密她都知道。库吉特部落已经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她不得不带着部落赶快逃离。

  九铃儿和部下在席间都建议墨速宜暂时将部落迁到塔农山脉一带,那里牧场大,现在还有许多无主之地,它距离宝驹城,安普雷拉城和叙拉托斯城都不是很远,是在卡拉德军队的有效保护范围内。还可以和白鹭部落建立良好的关系,彼此间可以互相照应。九铃儿建议墨速宜,要立即派人到安普雷拉城,俄尼拉城拜见执政官和督察大人,赶快把定居的事商议好。

  墨速宜面有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伯姬,有什么事你就说,看我们能不能帮你。”九铃儿马上说道,“大家都是朋友,生死的交情,你不要为难,直接说吧。”

  坐在他旁边的法提斯猛地一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九铃儿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又不知道什么地方说错了。他迷惑地望着已经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看着墨速宜的法提斯。

  墨速宜犹豫了半天,缓缓说道:“我为了能将部落迁入卡拉德境内,曾经秘密拜会过边境的好几任执政官,为此几乎化光了部落内所有的财产。”

  九铃儿吃惊地抬起头,他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他的部下们却象没听到一样,神态自若理都不理。

  “我们部落本来就不富裕,几次礼一送,就很穷了。你知道,给这些大人送礼,送轻了还不如不送。”

  九铃儿摇摇头。他不知道说什么。但他总算晓得这人世间肮脏龌龊的事。

  卡拉德在很久以前就开始鼓励和允许蛮族内迁,让蛮族和卡拉德人在一起居住,改善和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以达到消除和减少边境冲突的目的。但是蛮族内迁,牵涉到许多复杂的问题,土地,人口,赋税,文化,民族关系,边境安全,方方面面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部落迁移不是大家赶着牛羊,唱着歌,找个地方竖起帐篷就完成的事,那是牧民在草原上逐草放牧,根本不是部落大迁移。部落的迁入和安居是一项大工程,是非常复杂的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一般来说,边疆大吏都不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做好了,没有功劳,相反怨言四起,因为利益损失的人多。没做好,蛮族闹事或者跑回去了,不但要撤职查办,严重一点又没关系的还要坐牢杀头。所以这内迁蛮族的事,除非皇帝亲自主持过问,否则谁都不会去做?

  比如要把库吉特部落迁入卡拉德,牵扯的事情太多,仅人口一项就不仅牵涉到他们自己部落内的几万人,而且还牵涉到周边地区的十几万人。办好这件事所需要的花费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边疆各地的财政从来都是入不敷出,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做这种事。蛮族想迁到卡拉德,首先必须要征得边疆官员的同意。这要送巨额的礼物。不送礼给边疆大吏,他首先就不会同意你迁入。他同意了,还要他给你出力,给你上下打招呼,做工作,给你到皇帝那里讲好话。送礼送少了不行,人家给你卖力,给你跑腿,辛苦费要,上下打点的费用也要。所以这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满。卡拉德的官吏都说蛮族顽驯不化,不愿意归顺,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想内迁的蛮族部落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然而他们即使想迁,也要他们迁得起呀。那可是一笔巨资啊。有了这笔钱,还迁到卡拉德干什么?在大草原上已经是富得冒油了。

  虽然这次两位大人为了卡拉德的国家利益,迫于形势答应了库吉特部落的要求,但那也只能表示两位大人同意了他们迁入的请求,其后的具体工作还需要他们去主动安排,愿意出力去上下奔波操劳,至于办成这件事的钱还是一定要库吉特部落出的,他们不会私人掏钱帮忙做的。

  “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财物,需要你们的帮助。”墨速宜几乎是哀求道。

  现在放在大营里的战利品,战马,武器,辎重,都能卖到好价钱,都能换会贵重的珍宝。只不过那都是卡拉德军的战利品,如果九铃儿不给,她也没有办法。

  九铃儿和部下们面面相觑,相对苦笑无言。这都是什么世道,一个比一个穷,那到底谁有钱呢?

  法提斯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有些恼怒地瞪着九铃儿,恨他没事找事,好好的对墨速宜说什么生死之交,还要帮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九铃儿看着墨速宜那张英雄气短,十分沮丧的脸,心里不忍,赶忙说道:“伯姬,那些战利品都交给你吧。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希望你们能在卡拉德找个地方安居下来,大家都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法提斯和其他几个大队长顿时目瞪口呆。

  回到大营后,九铃儿终于知道得罪部下是什么滋味了。回到军中大帐,大家都黑着脸,没有一个高兴的。

  大拇指罗铂斯和食指德洛斯虽然心里对九铃儿的作法非常不满,但刚刚加入九铃儿的队伍不久,还不好把愤怒摆在脸上。其他的人就不行了,个个怒气冲天,恨不得把九铃儿一口吃下去。

  墨速宜这老婆娘厉害呀,她哭丧着一张脸,就把九铃儿给骗了,把所有的战利品都要去了。大家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境奔袭强敌,好不容易占了一次大便宜。本来大家都以为可以多分一点财物,谁知让九铃儿一句话全部送人了。

  “白痴,大白痴。”法提斯终于忍不住,大声叫起来:“兄弟们流血流汗,还有埋在土里死了的,难道都不如一个蛮子吗?”他神情激动,情绪有点失控。

  在九铃儿的部下里,也只有他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九铃儿大喊大叫。平时他温文尔雅的,今天却象吃错了药一样,让大家惊诧不已。

  九铃儿默默地坐在大帐的一角,任由法提斯高声怒骂着。大拇指罗铂斯,德洛斯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九铃儿的部队里,还有下属敢和上司这么对着来的。

  羽誓,乌尔罩,索立信几个人却心灾乐祸,大感解气。法提斯发泄了一阵,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我们说好的事,你为什么失信?”法提斯气恨难消,忿忿不平地问道。

  九铃儿笑起来:“气发完了?如果不解气,可以拿刀砍我两下。”

  “砍了你又怎么样?东西都给你做人情了。将来大家散伙的时候,各自拍拍屁股,空手走人就是了。”法提斯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谁说空手散伙了,我们可以把色布刺送来的东西扣下嘛。”九铃儿突然小声说道。

  大家吃了一惊,奇怪地望着九铃儿,好象不认识他似的。

  “这批战利品太多,我们全部吞下去,肯定会落人口实。但色布刺给我们的东西只有几个人知道,那东西又曝不得光,将来督察大人怎么用,谁知道?小法说得对,部队一旦裁减,我们这些人没有根基,没有家世,没有门路,迟早都要滚蛋。大家跟着我,辛苦一场,凭什么让别人把我们所有的功劳都拿去。所以我打算把它们全部吞了。”

  法提斯和羽誓几个听到这更加吃惊了。这个小子变化也太快了吧。而且一张口,就是狠的,全吞了,胆子也太大了。不过要是全部吞下来,那就发了。

  “好小子,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嗓子都喊哑了。”法提斯狠狠地打了九铃儿一拳,咧着大嘴气愤地说道。

  “怎么做才能瞒住督察大人呢?”羽誓问道。

  “叫古尔丁和乞儿察带着库赛特人在路上打劫,你们看怎么样?”红胡子立即出主意道。

  “你就是个马贼。跟着大人打了许多战,还是马贼那一套,你能不能改一改?”乌尔罩没好气地调侃道。

  大家大笑了起来。

  “大人有什么主意?”乌尔罩问道。

  九铃儿笑起来,憨憨的样子,一脸无辜地说道:“色布貉不是在百兽原吗?谁在宝驹城看见他了?”

  大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帐内立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你想耍赖呀!哈哈。”

  九铃儿把心情愉快的部下们送出大帐,独自留下了索立信。

  “听说你抓了一个库赛特的俘虏,还专门叫德洛斯帮你审讯,可问出了什么重要情报?”

  索立信马上兴奋的说道:“那个人起先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听几个黑风狂马帮的士兵说,德洛斯对死硬的敌人有一套办法,所以就把他请去了。”

  “他是提提脱儿部队的一名千夫长,从叙拉托斯赶来。由于库赛特国的情况发生变化,色布刺暂时无力西顾,造成占据叙拉托斯的提提脱儿非常被动。现在俄德律萨方向,穆勒剋的部队已经全部撤回,安普雷拉方向色布刺的军队也已经回到库赛特境内,唯独他的马凯布军队还在卡拉德境内负隅顽抗,所以他想联合马凯布的枞首,击败前去攻击他的赤欧仇乞部,以达到长期占据叙拉托斯的目的。”

  “他是不是疯了。”九铃儿惊讶地说道:“现在东土战事已经基本接近尾声,他还在叙拉托斯硬撑着干什么?我看他是找死。”

  “据那个千夫长说,提提脱儿的目的是占据叙拉托斯,在这里称王不回马凯布了,他们本来就是纳察罕人,只是臣服于库库赛特罢了”索立信笑着说道。

  “称王?就是鹭腾飞嗤之以鼻的东西?”九铃儿笑着说道,“提提脱儿想用什么办法抢到大王的宝座?”

  “击败赤欧仇乞后,叙拉托斯地区就基本上没有力量可以和他对抗了。在这种情况下,卡拉德宫廷可能为了平息战事答应提提脱儿的条件,提提脱儿这个时候就可以大王之位要挟,一个大王而已,宫廷里的人根本不在乎,但提提脱儿有了宫廷正式封的头衔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大肆吞并周边部落增加自己的实力”

  “那他联合枞首是什么意思?枞首在库赛特的马凯布能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

  “枞首小名叫察罕,名字和那个乌怀特大王乌察罕一样容易让人混淆,他是加枞的儿子,因为三部大伯克的压力蒙楚格才没有杀他。枞首是在马凯布被压制的很厉害,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提提脱儿和他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提提脱儿一个人对付不了赤欧仇乞,如果这个时候枞首帮了他一把,将来枞首有什么事请提提脱儿帮忙那就好办多了。而且假如提提脱儿做了卡拉德境内的大王,又是马凯布的邻居,这对枞首的势力发展极其有帮助。假如将来枞首和蒙楚格发生抢夺汗位的大战,有提提脱儿这个坚强后盾在后面,也是一大助力嘛。”

  “两个人谈好了吗?”九铃儿问道。

  “已经谈好。枞首答应歼灭库吉特部落后,立即率部赶去支援。具体的作战方法都有了,就是没有定下具体实施的时间。”

  “哦。”九铃儿警觉起来,“细节知道吗?”

  “提提脱儿的部队八千多人一部分守在城内,一部分驻扎在城外,遥相呼应。赤欧仇乞的五千大军一直找不到有效的攻击办法,一直停滞不前。两支部队接触过几次,因为彼此力量相当,都不敢过分纠缠。此次提提脱儿准备以全部主力,主动寻找赤欧仇乞交锋。而枞首率援军从卡拉德军背后突然发动攻击。在赤欧仇乞大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之时,前后夹击,全歼赤欧仇乞的大军。”

  九铃儿仔细看着一下摊在案几上的地图,半天没有做声。

  “小萌货,你是不是又想打一战?”索立信坐到九铃儿身边,小声问道。

  九铃儿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九铃儿突然想起了扎闻。如果部队不在绿水湾截击博虏绩,扎闻就不会牺牲。那次袭击打或者不打,其实并不影响俄德律萨战局的发展。现在也是这样,自己的部队帮助库吉特部落脱离库赛特国,已经多打了一战,万幸的是没有太大的损失。如果加入叙拉托斯战场,势必就要和提提脱儿的部队进行决战,那样不是攻城战就是平原上的骑兵对决,这两种打法都是损耗性的战斗,部队的伤亡会非常惊人。自己好不容易拼凑的这么点人马,不能就这么毫无意义的打光了。从科瑞尼亚要塞带出来的士兵已经死去一半多了。

  “你怎么了?是不打,还是不好打?”索立信问道。

  “我想起了扎闻。”九铃儿把手上的地图一推,小声说道,“他可以不死的。都是因为我,非要连夜奔袭,结果害的他命丧绿水湾。这次如果我再自作主张,擅自出兵,估计损失会更大。”

  九铃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提提脱儿知道枞首被我们意外的击败之后,他在叙拉托斯战场上,已经无法取得对赤欧仇乞大军的压倒性优势,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他坚持不了多久,自会撤军而走。我们参加不参加这场战场,都不会影响到整个大局的。而且,东土未来的几年内应该没有什么战事,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再让战士们失去宝贵的生命。”

  索立信好象不认识九铃儿似的,看了他好半天。“小萌货,你是名扬东土的九铃儿,你是手执战刀一路杀到这里的,你怎么突然失去了勇气,变得胆怯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九铃儿低着头,不做声,脑子里想着扎闻,心里不由自主地竟产生了一丝畏惧。

  “小萌货……”索立信用力推了他一下,大声劝道:“你怎么不想想花马腿,不想想德瑞卡斯大人,乌昂吉大人,他们是怎么死的?他们是为国捐躯,这是荣耀。他们死的时候,扎闻死的时候,可曾有过怨言,可曾后悔过当兵?”

  九铃儿突然想起了阿达库·鲁姆老伯,想起了黑山熊,想起了吉米斯,心里愈发的悲伤。他再也没有心思听索立信说下去,一个人走出了大帐。

  墨速宜担心库赛特人卷土重来,一大早就来向九铃儿告别,准备率领部落继续前往野烽围暂住。

  九铃儿担心他们路上遭到卡拉德人的非难,引发不必要的误会,特意派了一个中队长带着人马陪同他们一道南下。被俘的一千五百多人和几千匹战马成了库吉特部落的战利品,在库吉特部落骑兵战士们的看押下,跟随而去。大部队留在牛岩山,继续监视草原上库赛特人的动静,防止他们重整人马后,继续追击而来。

  九铃儿默默地看着库吉特部落的迁徙大军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心里很高兴。从此以后,几万人可以在卡拉德安居乐业,想想都让人觉得很幸福。他转身上马,准备回营,却看见自己的部下一个都不动。

  “听说大人要带我们去打提提脱儿,什么时候行动?”羽誓严肃地问道。

  “兵贵神速,此事不可拖延。”乌尔罩随即接上说道。

  九铃儿愣了一下,知道索立信一定不死心,联合各位大队长前来请战了。他狠狠地瞪了一样索立信,笑着说道:“此事时机已经错过,出兵已经不合事宜。”

  “为什么?”法提斯说道:“我们昨天才袭击的枞首,难道今天提提脱儿就会接到消息?咸水口距离叙拉托斯城还很远,按道理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叙拉托斯。我们完全可以冒充枞首的部队急速赶到叙拉托斯。”

  九铃儿望望大家,苦笑了一下,再次说道:“时机已经错过。没有绝对把握,不能出兵。”

  “大人,你还记得在山口渡大营,你是怎么对我们说的。”红胡子一反常态,大声叫道:“你说因为我们是大卡拉德人,所以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一个敌人践踏我们卡拉德的每一寸土地。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我们从大燕山带出来的兄弟,我们从俄德律萨带出来的兄弟,现在还剩下多少?难道他们的仇不报了?”

  “即使我们全部战死,也是为了卡拉德而死,死而无憾。”乌尔罩缓缓地说道。

  九铃儿心里非常感动,他翻身下马,大声叫道:“来。你们说说,怎么打?”

  大家看到九铃儿同意了他们的请战,欢呼一声,纷纷下马聚到九铃儿的身边。

  “我们昨夜在一起合计了一下,认为此战歼灭提提脱儿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羽誓代表大家,向九铃儿讲述他们的计划,“提提脱儿的意图非常明显,他准备和枞首前后夹击,完全歼灭赤欧仇乞的大军,我们从小信的斥候队里找一个聪明伶俐胆大心细的斥候,冒出枞首的信使,到叙拉托斯告诉提提脱儿,和他约定攻击时间。攻击当天,他的部队和赤欧仇乞大人的部队正面迎敌,我们的部队假冒库赛特人从他们的侧面和后面杀出,然后趁敌人全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杀向他们。此举出其不意,必能受到奇效。”

  “同时,我们快马通知督军赤欧仇乞大人,告诉他拓土部落的色布刺已经撤军,我们在去安普雷拉的途中捉到提提脱儿的信使,得知了提提脱儿和枞首的计划。现在枞首的部队已经在牛岩山被库吉特部落和我们联手击败。这么说当然是为了不让他知道我们越境作战的事。他的官大,可以因为此事随时下令抓捕我们。然后我们把计划告诉他。为了能打败提提脱儿,收复叙拉托斯,我想他肯定会同意这个计划的。一旦成功,他不但可以洗刷自己被敌人打败赶走的耻辱,而且还会因此立功受赏。”

  “说完了?”九铃儿问道。

  羽誓点点头,恭敬地说道:“大人打仗,每每都是以奇兵致胜,用兵犹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们都非常佩服,自感望尘莫及。所以这个计划的不足之处,还请大人指教。”

  九铃儿笑起来,指着羽誓道:“你也学会阿谀奉承了。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只不过考虑问题比你们更周全一点而已。你们这个计划有几个不能确定的因素。这几个问题不解决,这个计划就有缺陷,也就是说,不能执行。”

  “首先我们怎么肯定枞首和提提提脱儿儿之间没有密切的联系?如果提提脱儿知道了枞首在咸水口惨败,他们如果将计就计,战败的就是我们。”

  “其次,督军赤欧仇乞大人我们谁都不认识,他凭什么相信我们送过去的消息?即使他相信了我们的身份,他又凭什么相信我们的计划?这可关系到他五千大军的存亡问题,他岂能不考虑周详,再三思量?如果是敌人的奸计,他的部队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我们是科瑞尼亚要塞的边军,这里我的官衔最大,也才是个联队指挥官而已,和一个督军比起来,小得可怜。他身边象我这个等级的军官有好几个。按卡拉德军律,联队指挥官无权单独带兵出征。现在我能带部队指挥打仗,纯粹是因为战事危急,督察尼尔育大人临时授命的一个权宜之计,说起来都是违法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一个小联队指挥官建议一个督军大人如何作战,这岂不是以下犯上,自取其辱。他不派人拿我就很给督察大人面子了。”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兵力问题。督军大人的部队以步兵为主。根据我们的消息,他有三千步兵,两千骑兵。以这种军阵组合,在平原上和提提脱儿的八千骑兵作战,根本就没有胜算。一旦配合上出现失误,我们不能及时赶到,他的部队就有可能遭到重击。我们即使准时赶到,以三千多骑兵偷袭八千人的部队,最后必将陷入苦战。在平原战场上,即使偷袭敌人,也会演变成一场血战。这次能够打败枞首,不仅仅是幸运,更重要的是得益于默速伊迅速率领库吉特军队适时出击,造成了对敌人的内外夹攻。这种好事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们的部队拼光了,大家觉得很高兴是吗?”

  一群部下沉默不语,各人都在思索着九铃儿的话。

  “我个人认为以最小的代价歼灭最多的敌人才是上上之策。如果我们战胜了敌人,自己也折损大半,下一战怎么打?不打了吗?”

  “这个计划我也考虑过,破绽太多,无法执行。”

  “大人,您有什么妙计?”阿特佐问道。

  “我没有。现在还找不到敌人的软肋,无从下手。大家一定要打,必须耐心等一段时间,寻找恰当的时机。”

  “小信,你的斥候队立即深入叙拉托斯一带侦察。羽誓,你立即南下,和督军赤欧仇乞大人取得联系,争取得到他的确认和信任。列吒,你去宝驹城,尽快叫提扎老伯和屁懒他们动身,赶来和我们会合。”

  “三天后,我们南下叙拉托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