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寻宝密林深处,风声呜咽,昏光闪烁。
一个矮胖的身影连滚带爬,急匆匆奔走其间。
就好似个受惊的小动物,不时被身后隐约的隆隆声音惊的一蹦,脑袋立即扎进草丛,等待数息,见没有危险,复又手脚并用着向前方奔逃。
猛然间停住脚步,抬起眉毛,一下望见个扛着大刀的漆黑身影,顿时缩了缩眼眸,嘴丫子忽地咧到了耳根。
“薛,薛薛薛师兄!”
谢宝庆双膝一软,一下扑倒在地,匍匐于薛穆白脚下,一下紧紧缠住他小腿,不肯放手了,就似搂着个绝世的婆娘。
“薛师兄啊,救救我啊,呜……”
紧接着一阵哭天抢地,拼着老命挤出几滴眼泪来。
阴影中,薛穆白双目含笑,目光就似两团烈火。
缓缓弯下腰来,盯着他右手的半截食指,嘴角逐渐上挑,直至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
“为了帮我抢回金牌,你费心了。”
“?!”
谢宝庆只觉得不对,还未回过神,视线便飞上了天,整个世界开始急速旋转,染成一片血红。
最后砸在一处青草间,又翻滚几下,停住。
就见远处,一具矮胖的无头尸身,缓缓扑倒在地。
……
……
外门天衍院。
“咚——”
悠扬而雄浑的道钟声,刹那间回荡在太渊之中。
大殿中将近百名青衣学子,专心致志聆听着马文松老爷子讲解《易经》中的玄妙奥理。
一周前,天衍院中已成功举行了拜师大典。
文彦顺利成为了天衍峰外院掌事马文松的正式弟子。
今日是个好天气。
他依旧跪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望着窗外缓缓飘过的朵朵白云发呆。
夏日的暖风轻轻梳起少年墨瀑般的长发,微微掀动身体两侧空荡荡的袖管。
“咳,今日的课程就先这样。”
马老爷子使劲咳嗽几声,宣布下课。
拄着麻藤拐颤颤巍巍站起身子,背着手儿,黑着脸望向大殿的角落。
怒道:“文彦给我留下!”
……
“哈哈,那小残废又要挨打了。”
“呵,谁叫他殿上总是走神呢,活该。”
“是啊,本来身子就残疾,还不好好学,看他将来怎么进内门。”
……
众所周知,天衍峰与天都峰一样,同是只重学理,不重修为。
只要有悟性,领悟奥理,参透天机,便可继承内门的天衍神术,继而为各大宗族、祖庭乃至帝王皇室服务。
前途可谓光明之极。
众弟子收拾好书囊,说说笑笑着拥出大殿。
不一会,殿内就只剩下战战兢兢立着的文彦以及面前七窍生烟的马老爷子。
“跪下!”
马文松气的用拐杖“咚咚咚”的直杵地板。
文彦立即“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垂头等着挨打。
马老头高高举起藤拐,看见他飘荡的袖笼,忽而顿住,长叹一声,放下拐杖。
苦口婆心道:“唉,文彦啊,你身子都这样了,就别天天想着习武了,老老实实跟我在这学习问卜之术,行不行?”
“修士虽有残肢重塑一说,但,那也得熬到凝元巅峰之后,渡过金丹小劫,彻底脱了凡胎,才能真正的残体重生。”
“但,即便是在这世上修行到死,最后,又有几人能凝得金丹呢?就更别提渡劫了,难啊,实在是太难了……”
老爷子说着话,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所以啊,你就跟着我好好修习衍术,以衍悟道,顿悟大道之后,修通灵窍,到时候,照样可以潇洒于天地之间嘛。”
文彦依旧恭敬地垂着头,悉心听着,频频点头,态度相当美好。
“哆!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马老爷子瞧着文彦一副老实巴交的嘴脸,心里越来越气,使劲踹了他屁股一脚。
深知这小子脾气拧得很,总是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一旦决定的事情,外人便很难改变了。
不然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失了双臂。
无奈也只能每天和他磨菇。
捋着胡须问,“易经都背熟了么?”
“嗯。”文彦点头。
“那你背给我听,呃,从三十六页第三行开始。”
“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
又接连考了七八段,文彦简直就是倒背如流。
马老爷子点点头,又考《易解》,结果也是毫无问题。
继而又考《上解》……
事实证明,短短一周时间,文彦居然背熟了七本典籍。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目十行外加过目不忘啊!
这就是百年不遇的强大心力啊!
而心力又源自于神魂……
说不定这小子真的能再次开启上古圣器天衍盘,重振天衍峰隆威!
马老爷子忙用手擦了擦嘴角口水,强憋住仰天长笑的冲动,点头说了声,“不错。”
索性又开始考他今日上课时所讲的内容。
结果文彦竟也是复述的一字不差。
有些细节的地方,甚至连马老头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
原来这小子也只是看着心不在焉而已,其实自己说过的话,竟全都被他记在心里了。
有此神能居然不显,真乃混账……
“滚滚滚滚滚……赶紧滚……”
马文松向文彦猛甩了甩袖子,背起手儿拄着麻藤拐,颠着肩膀,扬长而去。
他怕再不走,就要憋不住心里的那股狂喜。
“恭送老师……”
文彦目送马老爷子出了大殿,长吁一口气。
回头就见酒味冲天,邋里邋遢的薛穆白,正提着一大壶酒,顺着桌边的窗子翻进大殿。
“唉,廷玉,你不要害我啊……”
文彦见了他就一阵脑仁疼。
伤好之后,这家伙三天两头来找他喝酒,一喝就是一个晚上。
害的文彦第二天课上狂打瞌睡,事后被马老头用拐狠狠胖揍一顿。
最近几日更是邪乎,几乎就是长在他屋里了,美其名曰,照顾他的起居。
结果还不是整日里烂醉如泥,到最后还得靠文彦用脚来收拾东西。
“啧啧,怎么是害你呢?”薛穆白摇头一笑。
“今天是花酿,度数不高,南塘斋新进的良品。来来来,就尝一小盅。”
说着眉飞色舞在怀里掏出两个精致的小酒杯,放在一旁,又迫不及待的扣开酒坛封盖。
顿时一股醉人的花香在大殿中弥散开来。
文彦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跪坐在对面,瞧着桌上的酒杯一阵出神。
过去这家伙喝酒全是用海碗,如今已然进步了许多,竟然还用上角杯了。
薛穆白为二人满上酒,自己先干为敬。
眼神刹那迷离起来,脸上的享受之色难以描述。
闭眼叹道:“唉,美酒佳人啊……”
文彦瞧着那副酒鬼的丑态,摇头苦笑,顺嘴问:“哪有佳人。”
薛穆白听了睁开一副桃眼,挑眉坏笑道:“方才马老头训诫之时,我见那黎婉儿一直扒你墙缝来着。”
“婉儿……”
文彦面色一怔,脑海中一下浮现起试测当日遇见的那位宛如白莲一般的姑娘。
各大书院中,男女不同席。
女性修士入门后,会被统一安排到青莲峰外院,与男性修士极少有机会见面。
而这种女孩偷窥男性的行为,更会被认为是胆大背德之行。
文彦顿时老脸一红。
结巴道:“她,她,她,不一定是,看我……”
薛穆白一阵嘿嘿傻乐,说:“屋里就你和一个半截入土的老爷子,人家姑娘不看你还能看谁?”
“……”
也不知为何,文彦只觉得心里像有只小鹿乱撞,呼吸微微急促。仿佛回到了那个青涩的时代。
心中顿然一惊,发觉自己的思维模式,竟不自觉地越来越趋向于少年。
低头仔细想了想,觉着倒也没啥大问题,毕竟赤子之心,何其难能可贵,即便是保持到七八十岁也是极好的。
忽而饮光熟练地蹿上桌面,用小爪子搂着酒杯,开始“吸溜吸溜”地喝个没完。
“哎哎哎,那是我给你主子倒的酒……”
薛穆白瞧着桌上的大灰老鼠,一阵无语。
文彦见了微微一笑,摇头道:“饮光很厉害的,我可不配做他的主子。”
有心想告诉薛穆白这老鼠的资质远超自己,可嘴上却怎么也说不出这话来。
薛穆白翻了个白眼,无奈,只能用自己的酒杯又给文彦倒了杯酒,伸手送到他嘴边。
文彦叹了口气,道:“说好了,今日就一杯。”
“嗯,一杯就一杯。”薛穆白挑眉道。
文彦点点头,伸嘴喝下。
顿时,一股梨花香气在唇齿间婉转游弋,后又喉间微有辛辣酥麻之感,舌两侧回味苦中带甜,细品之下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怎么样?”
薛穆白眼神一亮,从文彦的表情上能看得出,他很中意这款花酿。
“尚可。”
文彦咂吧咂吧嘴,再次回味了一番,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嘿嘿……走。”
薛穆白重新封好酒坛,用一只手抱在身侧,起身,抖了抖衣袍,笑嘻嘻望着文彦。
文彦满脸的不可置信,瞅着薛穆白眨眨眼睛,惊道:“你真的不喝了?”
“嗯,不喝了。”薛穆白点头,“今天我打算先陪你去外门宝库领取宝贝,顺道看看还有谁敢再找你麻烦。”
说着,一对桃目竟闪烁着利刃般的凶光。
“……”
原来如此。
文彦怔了怔,垂头一笑。
……
外门宝器库也位于宗门的公共地带,伏魔院内。
二人有说有笑,溜溜达达来到宝器库两扇盘龙金漆大门前。
果然这一路有薛穆白保驾护航,路上遇见的弟子,竟没有一个敢正眼往这边瞧的。
其实文彦与执法堂大战妖兽之事,早已传遍整个外院。
只不过这次放出的版本,其中抹去了傀儡的存在,以及功劳也全都归了执法堂所有。
刘氏族人在此事件中完全成了修炼邪法的反派,就连造谣者谢宝庆也失踪了,这些使文彦成了邪修派系的受害者。
只可惜刘长安与刘行知都死了,陆青好不容易用文彦钓到的线索,再次被无情掐断。
薛穆白帮文彦登记后,二人顺利进入内殿。
然而,看着宝器殿里摆放的密密麻麻的物件,两人的头皮开始发麻。
这里,光是人阶的武器就有上百种之多。
斧钺钩叉刀枪剑戟样样俱全。
而各种法器、符箓、丹药、护具、甚至还有刑具,那简直都可以用浩如烟海来形容了。
伏魔宗数千年底蕴,在此可见一斑。
“选哪个?”
二人异口同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