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矿的石,血的泪

  第46章矿的石,血的泪小埃内斯托再次踏上了耽搁了近一个月的旅程,这一次,他有了目标,他要深入基层人民,了解基层人民。

  他骑着新买的自行车出发了。

  毫无疑问,对于人杰地灵和毫无基础设施建设的泰拉荒野来说,骑着自行车显然会有一些小小危险。

  包括但不限于:泥沼、野兽、土匪和天灾。

  不过对于一个小时候被人用法杖轰过但亳发无伤的人来说(那个人打偏了),幸运女神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重新出发了几个小时,小埃内斯托的自行车就陷入了泥泞之中动弹不得。

  嗯……显然幸运女神更倾向于保住他的性命,而不让他一路顺风顺水。

  正当小埃内斯托正在清理他的自行车时,身后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嘿!哥瓦拉德!”

  小埃内斯托看着一辆越野车朝他驶来,车窗探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头,小埃内斯托惊喜的说“阿尔格纳?”

  阿尔格纳的车开到了小埃内斯托的旁边,他下了车,张开了双臂,说“不给老伙计一个拥抱吗?”

  小埃内斯托一把推开自行车,上前与阿尔格纳相拥。

  “我来了!”

  “Youaremyguardianangel!”

  ……

  (自行车:那我呢?)

  (被装上车顶了)

  ——————

  圣蒂亚哥村,这是重新踏上旅途的小埃内斯托和阿尔格纳前往丘吉卡玛塔市遇到的第一个村庄。

  泰拉大地上的村庄当然是固定的,因为农民赖以生存的耕地几乎无法带走。移动城市终究是城市,而且因为这片大地的特殊性,我们可以把移动城市看成只有市区的城市。

  郊区?移动城市开到哪,它的外围就是郊区。

  不是哪个国家的移动城市都像炎国的尚蜀一样扛着一座山到处跑的。

  不可能所有的移动城市都带有农业区块的,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比如小埃内斯托之后会去的丘吉卡玛塔,它是一个资源产业城市,说白了就是挖矿的。丘吉卡玛塔最早是一个地名,它是伊比利亚人发现并命名的。

  发现什么呢?

  铜矿。

  还有许多伴生矿和源石矿,但是已探明储量最多的还是铜矿。

  伊比利亚人当年发现大量铜矿后立刻拉来了一批采矿平台开挖,但挖了矿还不够,你还需要提炼和加工才能供人们使用。同时,挖矿和提炼都不可避免的会排放出大量的源石粉尘,毕竟是重工业嘛~

  而这大量的源石粉尘是会引来天灾的,所以固定工厂要不得啊!之后又有一批工厂移动地块被拉来或就地开建,总之围绕着这个大矿床,丘吉卡玛塔市的雏形渐渐形成。

  从只有工人和采矿公司派出的人高马大的管理员居住的移动采矿平台,到后来渐渐有农民或者流浪者在丘吉卡玛塔地区最外围的平原上定居,丘吉卡玛塔地区人口开始持续增高。

  目前,丘吉卡玛塔已经是一个有着百万人口的工业化的大型移动城市了。

  而庞大的人口肯定需要粮食的支撑,而因过度开发导致污染严重的丘吉卡玛塔核心区的自然环境十分恶劣,许多原本是草原的地方都变成了戈壁。

  这种地方华夏人来看了都得先种六十年树改善环境才能尝试种菜。显然无论是一开始的伊比利亚,还是后面的哥伦比亚和莱塔尼亚以及它们的狗,都没有把环境保护看得很重。

  所以种菜种粮只能让丘吉卡玛塔地区外围的受破坏较轻的地方来种了。

  而这圣蒂亚哥村就是其中之一。

  ——————

  圣蒂亚哥村内

  村民们注意到了远处越野车传来的引擎声。

  随着阿尔格纳的越野车开进村庄,村民放下了手上的活,好奇的看着这少见的一幕。

  平时来村里的货车挺多的,但这头顶顶了一辆自行车,看起来像旅游的越野车倒是第一次见。

  车上,阿尔格纳对小埃内斯托说“我带的食物和水不多,我们就地补给一下吧。”

  “行。”说着,二人下了车。

  见到车上下来两个看着像是什么探验家或者是地质考察的人,一个村民好奇的上前询问两人说“你们好,外地来的客人,请问你们来这干什么?”

  “我们需要一些食物和水,食物最好是能长期保存的,比如肉干、压缩饼干、能量棒。”

  面对小埃内斯托的要求,村民A想了想,然后说“肉干我们家就有,但饼干和什么能量棒就没有了。”

  “那请问有面粉吗?”

  “当然有,但面粉不能直接吃吧?至少要炒一下。”

  “没事。”小埃内斯托拍了拍胸口,自信的说,随后又问村民A“我们能去外面砍柴烧火吗?”

  “砍柴没什么,但你们有工具吗?”

  “有有有。”小埃内斯托拿出了辛嘉斯王朝发行的货币,问村民A“你们收辛元吗?”

  村民A接过小埃内斯托递给他的两张辛元,有些感慨的说“我已经十年都没见过,有用辛元了。”

  随后将辛元还了回去,摇摇头说“抱歉,我们已经不用辛元了。”

  “怎么会?丘吉卡玛塔不是辛嘉斯的国土吗?在辛嘉斯却不能用辛嘉斯的货币?”小埃内斯托不敢相信的说。

  “我们现在用哥元,哥伦比亚金券。”

  “为什么?”

  “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所谓的经济,我只是知道哥元可以买很多东西,而辛元不能。十年前,一群自称自由民主的商人来到了这里,他们一开始用哥元或等价的物品换取我们的辛元,后来,那些商人说我们之间的贸易可以直接用哥元来交易,这样就不用换来换去的了。而且哥元还和赤金挂钩,不会轻易贬值。

  然后那些哥伦比亚商人运来了很多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比如什么化肥、营养液还有高产的种子,村子里和附近村都试种了一下,产量比以前高了一倍。我们为了买种子买化肥,都渐渐用上了哥元,后来大家都习惯了。哥伦比亚商人用哥元买我们的粮、菜,我们也用哥元买他们的种子和化肥。”

  “……”小埃内斯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转身问阿尔格纳“我们有哥伦比亚金券吗?”

  “……有,但是……只有一张十元的。”

  “十元?不太够啊……”小埃内斯托思索片刻后,又向村民A询问道“真的不能收辛元吗?”

  “辛元在丘吉卡玛塔已经成了废纸,已经没人再用它了。”

  “那你们怎么交税?”

  “官老爷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们交税也是用哥元。”

  “……好吧……那你们这附近有什么草药吗?我们想采点药。”小埃内斯托无可奈何的说,不可能的事情又不能强求。

  “采药?你们懂医术?”

  “我只是医学生,他是我学长,是个博士生。”

  “博,博士?医学博士?”村民A惊讶的喊道。

  “博士?哪有博士?”

  “明日方舟吧的打过来了?”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作者之前说过的关于泰拉人民的平均受教育水平?

  博士学位,虽然玻利瓦尔博士的含金量比哥伦比亚稍低些,但他的知识水平在人均胎教的泰拉大地都不能叫公知了,那是先知。

  大人物啊!村民们这样想。

  医生在玻利瓦尔一直很受所有人尊敬,这也是为什么阿尔格纳能在政局动乱的拉维尼加中弄来一辆越野车和一批物资。

  但可惜物资不行……我是指数量不行,不够,别多想。

  “博士研究生,不算真正的博士。”阿尔格纳指正说。

  村民A头脑风暴了一会儿,最后放弃了思考“……那不还是博士吗?反正你们是医生吧?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汤姆·史密斯。我奶奶她生病了!你们一定要救救她!”

  其他的村民听到汤姆请求阿尔格纳去救史密斯婆婆,纷纷停下了上前的脚步。

  村民B说“没错,二位先去救史密斯婆婆吧!我们的小伤小病不要紧!”

  “拜托了!”汤姆恳求阿尔格纳说“请救救我奶奶吧!我什么都会做的!”

  看着汤姆诚恳的样子,阿尔格纳答应了下来,说“好,我们可以看看,但是我们出来没带什么器具,而且这里……”

  “条件简陋,是吧?没事的,只要你们愿意救我奶奶,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永远记住你们的恩情的!”

  “好,我们尽力。”阿尔格纳郑重的说,说完,他对小埃内斯托喊道“哥瓦拉德,麻烦你去拿一下后座的药箱。”

  “已经拿过来了。”小埃内斯托在听到汤姆的请求后,第一时间就去车上找药了。

  “我们走吧。”

  小埃内斯托和阿尔格纳一路跟随汤姆前往了他的家中。

  史密斯家内,汤姆的父亲维克托看见了汤姆回来,问“汤姆?你回来了?草都除干净了?嗯?这二位是……”

  “没,邻居们会帮忙的。他们二位是外地来的医生。”

  “医生?哈哈哈!”五十多岁的中年老男人维克托上前对小埃内斯托二人伸出了手。

  那是一双黢黑且手心布满老茧,手背皲裂的老农的手。

  阿尔格纳和小埃内斯托握住了维克托粗糙的手,异口同声说“你好。”

  阿尔格纳开门见山,问“老先生,病人在哪?”

  “在那在那!这边请!”维克托指着里屋带路说。

  ……

  史密斯婆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仆,躺在一个小小的,肮脏的房间里。

  小埃内斯托二人一走进去,就闻到了浓烈的汗臭味。房间里面只有落满灰尘的椅子,把老人的腿都弄脏了。

  看来她的家人对她不是很好。小埃内斯托这样想道。

  而二人也听到了门外的史密斯父子的争吵声,他们在争吵的无非就是一个问题:该不该花钱去救史密斯婆婆。

  在这些贫困家庭里,病人往往被家人粗暴的对待,这时他(她)已不再扮演父亲、母亲或兄弟姐妹的角色了,而是变成了一个被健康家人所怨恨的负面角色。因为他(她)不仅不能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反而需要别人来照顾。

  小埃内斯托和阿尔格纳用他们自己在学校学到的知识进行诊断,发现老人患有慢性哮喘,心脏也很不好,已经没救了,她快要死了。她操劳一生,最后却只能在这个小小的、肮脏的房间里,在家人冷漠的眼神中,毫无尊严的死去。

  这一幕深深的刺激到了小埃内斯托,他意识到:

  「这便是全世界的无产阶级所经历的深刻悲剧,他们的生活被掩埋,看不到未来。在这些垂死的病人的眼睛里有一种祈求原谅的屈服的神情,很多时候还有一种渴望宽慰的绝望的神情,但他们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他们的身体也很快将被这片大地所吞噬。

  我不知道这种可笑的、基于阶级分层的社会秩序还要持续多久,我无法回答。」

  小埃内斯托和阿尔格纳力所能及的给老人留了一些药,但他们也知道这些药已经没什么用了。

  「面对这些底层人民时,我多希望能改变他们的状况,能消灭这些不公。」

  二人默默离开了房间。

  那年,小埃内斯托十九岁,他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

  1096年8月1日

  小埃内斯托和阿尔格纳终于到达了丘吉卡玛塔市,但二人却没有选择进城,而是继续向东再走三十公里。

  这里便是举世闻名的丘吉卡玛塔铜矿,也是泰拉大地最大的露天矿之一,它的铜年产量可高达136万吨,大约是2045年全年华夏全国产量的三分之一还多。

  在玻利瓦尔东部,这样的大型铜矿还有三座。

  二人来到了矿场的入口处,凭借着“医学专家”的名义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丘吉卡玛塔矿场并没有什么移动采矿平台,甚至源石炸药都很少有,这一切都是为了降低源石粉尘的排放,以免引来天灾。

  也就是说,矿工必须冒着巨大的风险用简单的镐、铲、锄等工具进行人工作业,矿石的运送也是依靠畜力或人力拉动的轨道车。难以想象这样原始的开采方式居然可以让这座铜矿实现年产百万吨的逆天产量。

  二人一来到矿场,矿工们用麻木的眼神打量着这两个“医生”。

  但在工头的叫骂下,矿工们还是放弃了观察小埃内斯托二人,而是转身又继续走进那矿坑之中。矿工们都已经习惯了,矿场来了谁都不会改变他们的生活,甚至不能让他们每天多吃一克的黑面包。

  看到傲慢的工头肆意辱骂矿工,小埃内斯托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公司的?”

  “丘吉卡玛塔矿业有限公司!我们的背后是哥伦比亚人!”工头自豪的说。

  小埃内斯托继续问道“那这个铜矿属于谁的名下?”

  “哥伦比亚人!”

  这不可笑吗?丘吉卡玛塔铜矿是丘吉卡玛塔市的主要财富来源,但是它却不属于玻利瓦尔人,而是属于哥伦比亚的矿业巨头。在矿场上辛苦劳作的是玻利瓦尔的工人,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也是玻利瓦尔的国土,但开采出来的铜矿却归哥伦比亚资本家所有,他们赚到了铜矿利润的大头,是留给玻利瓦尔工人微薄的薪水和丘吉卡玛塔市政府有限的税收。

  哥伦比亚公司就是这样利用自己雄厚的资本和技术来收割玻利瓦尔的,这点上,莱塔尼亚远远不及哥伦比亚。而为了确保他们的生意能够一直做下去,他们还屡次干涉丘吉卡玛塔市的政坛,向政府当局施压,要求取消限制工作时间的法律,让工人们“自由的”“没有阻碍的”工作。

  小埃内斯托对哥伦比亚的做法非常反感,他虽然不是丘吉卡玛塔人,但他也是玻利瓦尔人。他将铜矿里的哥伦比亚管理人员称作“金发碧眼、只求效率、傲慢无礼的主子”。他又看着铜矿被哥伦比亚人过度开采的痕迹,感到铜矿本身也是“被剥削的无产阶级”。

  看着丘吉卡玛塔铜矿内的工人,小埃内斯托是感到最痛心的,他向工头问了一个之前从没有人问过的问题:

  “有多少工人死在了矿场里?”

  那个工头感到很惊讶,他说“很多人问过我各种各样技术上的问题,但您二位却不同,你们问我在这里死了多少人。我不能说。”

  其实也不用工头说,小埃内斯托二人已经看到了矿山旁的墓地,他知道这片墓地里埋葬的只是垮塌事故、二氧化硅中毒和地狱般的气候条件所造成的大量死难者中的很小一部分。但就算有这么多人死了,还是会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只为挣够当日的口粮。

  身处巨大的矿井之中,小埃内斯托感到冷漠的效率和无力的愤怒在这里并存。

  他想到了一道红色的火苗。

  ……

  7月

  在他们前往丘吉卡玛塔矿场的路上,他们曾偶遇了一对工人夫妇,在寸草不生的戈壁山区中,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那天晚上太冷了,小埃内斯托看着工人夫妇身体冻得僵直,互相抱着对方,他们甚至连一条毯子都没有。

  「这简直是世界上所有底层人民活生生的写照」小埃内斯托这样在日记中写道。

  小埃内斯托和阿尔格纳邀请工人夫妇上车,至少车内可以抵御一些寒风。

  车上,在微弱的灯光下,他们开始了交谈。

  工人夫妇提到他们把孩子都留在了家里,背井离乡出来找工作。他们一路上忍饥挨饿,只能去那些生活条件最艰难,不需要工作证的地方找工作,还要时刻注意警察。

  “为什么?”小埃内斯托和阿尔格纳不明白。

  工人夫妇脸上露出一丝神秘而又悲伤的神情,丈夫回答道:

  “因为,我们是康米主义者。”

  这是小埃内斯托一生中最奇妙的一个夜晚,刺骨的寒冷让他瑟瑟发抖,但和工人夫妇的相遇又让他感到格外温暖。在之后他写日记时,他仿佛还能看见男人那张坚毅的脸,还能听见他真诚的邀请自己:

  “来吧同志们,跟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吧!我也是一个流浪的人呢。”

  小埃内斯托意识到,没有谁去强迫这些人去信奉康米主义,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康米主义。同时他们也不在乎加入这个集体是否有危险,这条康米主义的毛毛虫已经在他们心中羽化成蝶了。这是他们对长期饥饿所发出的抗议,这种抗议转化成了对康米主义的热爱,他们也许永远无法理解其教义,但他们把它翻译成了更好懂的语言,康米主义是“给穷人的面包”,是让他们活下去的力量。

  小埃内斯托曾经读过导师的著作,他的笔记本里有几十页密密麻麻地记录翻译《ManifestderKommunistischePartei》和《DasKapital》的“古莱塔尼亚语”,这其中自然包含了导师的思想,但这都不及眼前的工人夫妇给他带来的冲击大。

  小埃内斯托不是从书本上领悟康米主义的,是旅途中的一幕幕现实教会了他。

  小埃内斯托问工人夫妇“是谁告诉你们的康米主义?”

  要知道康米主义的书籍在泰拉上可不常见,基本都是前文明的遗物。

  “华夏人,一个东边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