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懒人纺车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大亮，二姐夫就来了，还带了一套木工工具。
二姐夫姓张，叫张大树。人矮壮结实，左腿有点瘸。
对于做新式纺车，二姐夫是不相信的。但是二姐一早就把他赶过来了，说是一天能挣五文钱，不来白不来，来了不白来。
匆匆吃了早餐，铁柱，大树，还有老叶头，就在腾空的屋子里搭好了操作台子。
铁柱拿着图纸，准备给大树和老叶头详细讲解一番。
不过后来发现是徒劳的，还是放弃了。
这时候的人几乎都不识字，铁柱就把图纸简化了，画了单一的部件，标注了尺寸，几个人之间进行了简单分工，切削，刨光，打孔等等。
虽然几人中没有专业木匠，但都是农村长大的，动手能力强。
铁柱前世又是个不务正业的历史机械爱好者，动手能力更是杠杠的！
何况木材的加工难度，比加工铁锭容易多了。
但是做一个升级版的纺车也不容易，是个精细活，比原来的手摇纺车多了好几组精细组件，加工工具也比较落后，所以做得很慢。
秋香就帮着娘每天做做饭。一有空闲秋香娘就坐到角落里的老纺车前，一刻不停的纺线。
等到秋香娘下了纺车，小五坐过去接着纺。
不出意外的话，女人们一辈子都是这样忙碌着过的。
结婚以前在家里纺线，结婚以后在夫家纺线。
另外两个妹妹打柴的打柴，挖野菜的挖野菜，都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铁柱现在不用操心本钱的事。
雪海棠给的银票都不用去兑换，在这小乡村里，也没有地方消费。
他“捡”来的一百多两银子，全都带过来了，零头都还没用完。
现在铜钱非常值钱，木材等也很便宜，家里只有二姐夫一个“工人”需要付工钱，所以铁柱随便兑换了几两银子，家里的日常开支都够了。
有一次小五跑过来，奇怪的问铁柱：“四姐夫，你和小兰在打赌吗？”
“你听谁说的？”
“我昨天出去，碰到了小兰，她拉住我，问姐夫你在做什么，好像很关心的样子。”
“呵呵，你就说我在做‘懒人纺车’，叫她别紧张，反正她输定了。”
“还有，她说，谢老三又在欺负隐娘，她都恨得牙痒痒！”
“天杀的谢老三！”
一晃三天过去了，第一台新式纺车正式制作出来了。
秋香娘恋恋不舍的从旧纺车旁边站起来，来到新纺车前面，眼里既新奇，又困惑。
大坤的纺车都是那种古老的手摇纺车，只有一个锭子，不管是粗纺还是细纺，纺线的时候都只能一根一根的来，不仅麻烦，速度也慢。
所以大家日夜不停的纺线，换来的钱还不够缴赋税。像谢老三那样脾气暴躁的，更是杀鸡取卵，直接把纺车都典当了。
铁柱这次做的纺车，采用脚踏驱动，不仅解放了双手，还把锭子增加至四个，纺线速度提高到差不多以前的四五倍，人也轻松了不少。
秋香娘准备了泡好水的苎麻材料，坐到纺车旁，铁柱稍微提点了一下和旧纺车的区别。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片刻功夫，秋香娘就操作熟练了，很快在机器上纺出了一大团线，人也越来越兴奋。
本来铁柱只是叫她试一下纺车，没想到根本停不下来，就想这样一直纺个不停。
秋香也要试试，硬把娘拉了下来，自己也嘎吱嘎吱的踩起来。
秋香毕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伺候人还擅长，纺线还没有自己的娘快，很快娘又把秋香赶下来了，自己兴奋的继续纺线。
小五也跃跃欲试，奈何娘坐在纺车旁，就是不愿意让出来！
她边纺线边说:“四姑爷，太好了，再做几辆纺车，小五，小六都来纺线，家里就有钱买粮食啦。”
小五兴奋的说：“不光是买粮食，还能买花布缝衣服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还要买新衣裳？”
这时，一个姑娘一边走进来，一边问道。
她杏眼圆脸，肤色健康，正是小兰姑娘。
她一眼就看到了新纺车，顿时双目发亮，问秋香娘:“四娘，这是姑爷做的新纺车？”
“是啊，才做好，他说叫‘懒人纺车’，纺线真的快多了！”
秋香娘一边说，一边赶紧站起来，招呼她坐下。
小兰姑娘也不谦让，径自坐到纺车旁边，亲自动手操作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脸色潮红，兴奋的说:“真的好快！四娘，这个纺车太了不起了。它真是新姑爷做出来的？”
秋香娘说道：“是呀，全是四姑爷想出来的。姑爷这几天日夜赶工，人都累瘦了。起先我还不相信，心想哪里有那么快的纺车，到现在我还像做梦呢！”
小兰姑娘一双大眼直直的看着铁柱，认真的说：“四……四姐夫，辛苦了！不好意思，上次我不该怀疑姐夫！”
这个风风火火的姑娘突然温柔了不少，铁柱有点不习惯了。
铁柱咳了一声，大咧咧说道：“我说过啦，打赌你输定了！”
小兰俏皮的笑道：“姐夫了不起，没有吹牛皮！”
“认输就好，以后在哥面前低调一点！”
小兰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铁柱又说：“等我再多做几辆，就叫隐娘过来纺线，每天挣几文钱不是问题。”
提起隐娘，小兰又生气了：“隐娘真倒霉，摊上了谢老三这么一个大混蛋。好吃懒做还好赌，这两天又不知道死到哪个赌场去了。”
这时，隔壁邻居的几个姑娘也围过来，一边看一边惊叹，说这纺线太快了，新姑爷真聪明，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
如果家里有一架这样的纺车，都不用去挖野菜了，家里几个女人轮流纺线，不但够一家人吃喝，说不定，过得两年，都能修新房子了。
女人们叽叽喳喳，都是羡慕的眼神。
有的想上去试一下，秋香娘都不舍得让出来，大家就“四娘，四娘”的求个不停。
又有人央求铁柱，甜甜的叫着姑爷，说希望给她们也打造一辆。
铁柱还没回话，老叶头站出来了，说急什么，自己家里还有好多闺女要新纺车呢。
第一次，老叶头没有提起几个闺女而感到自卑。
理所当然的，今天的饭是秋香做的。
小兰起身后，娘又坐到新纺车旁边，根本停不下来，哪里还顾得着做饭！
大家都围在老叶头家，到饭点了还不肯离去。老叶头不得不提醒大家先回家吃饭，这里不管饭的。
众人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秋香娘叫住了小兰，叫她一起吃点便饭。小兰少见的没有推辞，摩挲着新纺车，像是抚摸一件宝贝。
她问铁柱：“四姐夫，这种懒人纺车，别的地方都没有吧？”
铁柱说：“应该没有。”
小兰说：“我猜也是。城里苟大户的作坊，纺车比老式的手摇纺车大，但是纺线远远没有这台新纺车快。”
铁柱还没说话，就看见二姐也大踏步进来了。
她看着桌上快准备好的饭菜，说道：“哟，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娘，我还以为你们都吃过了。小兰，你也在这儿啊？”
然后她看到了新纺车，连珠炮的问道：“娘，这就是新纺车啊，纺线是不是很快？”
秋香娘不住点头：“二妹啊，这新纺车不得了，纺线好快，娘都舍不得起来，就想一直不停的纺。”
二姐观摩了一会儿新纺车，问铁柱:“妹夫，这是你想出来的？”
铁柱点点头。
二姐马上就说：“哎呀，太好了，妹夫，给你二姐也做一辆，我把它放在家里，天天纺线。”
铁柱还没搭话，就听小兰说道：“二姐，你先别急，坐下来喝口水。”
然后她又说:“二姐，这种新纺车别的地方都没有，它是个宝贝，比城里的苟大户家的纺车都快多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二姐摇摇头。
小兰说道：“二姐，苟大户那人，坏着呢，见到什么好东西都想要，他家就是纺线的，千万不能给他知道了！”
二姐笑着说：“小兰，你是夸他呢？听说他也看上你了，要纳你做姨太太的？”
“呸，那个老色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兰抿了抿嘴，继续说:“四娘，姐夫，二姐，这个纺车只有我们这里才有，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也不能让别人学了去。这样，纺出的线才值钱。你想啊，要是被苟大户学了去，他也用这种纺车，他人又多，作坊又大，纺出的线就多得数不清了，到时线就卖不了好价钱。所以大家要用这纺车纺线，只能到这里来用！”
秋香娘说:“小兰啊，大家搬到家里纺线，不是更方便吗？”
小兰说:“四娘，这个新纺车是姐夫想出来的，而姐夫是我们回龙村的姑爷，这个纺车只有回龙村才有，东西少了才稀罕，多了就不值钱了。大家要是搬回家去，你做一架，我做一架，全望川县到处都是，那就不值钱了，大家纺线都快，到时县里收购麻线，就会跌价了！”
铁柱听着小兰的言论，十分的赞赏，在这个时代，居然有“专利”意识，算是认知的天花板了。
他朝小兰伸出大拇哥，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小兰看他伸着大拇指，一时反应不过来，疑惑的看着铁柱。
二姐听了有点不开心，她说道：“娘，我又不是外人，我拿一辆纺车回家怎么啦？”
旁边的二姐夫却说道：“小兰说的对，这纺车是铁柱辛辛苦苦想出来的，你把它弄回家里，东边苦婶要你做一辆，西边麻姑也要你做一辆，你怎么办？县里的苟大户知道了，他要来抢你的新纺车，你怎么办？你要纺线，直接回娘屋里来，不也一样吗？”
铁柱说:“姐夫和小兰说得有理。以后这个纺车就在回龙村使用，干脆在这里搞个作坊，二姐，隐娘，还有其他人，等纺车多了，都可以到这里来上工。”
小兰说:“那我赶紧告诉隐娘去，谢老三天天欺负她，她都不想活啦。那混账又不知道赌到哪儿去了，恐怕他迟早会把隐娘输掉！”
“吃了饭再走啊，小兰！”秋香娘喊道。
“不了，四娘，我还要赶紧告诉爹爹，这是回龙村的大事！”
小兰一边说，一边飞快的跑了。
铁柱也想过，关于这个机器，最好能够对外保密。
这种存量市场的新技术，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会带来什么影响，一时也说不清楚。
前世学习过的珍妮纺纱机，在当时是带来了很大的混乱的。
所以铁柱还在几个关键的地方，外面设计了木盒，进行了隐藏式封闭处理。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回龙村，而没有选择交通更加便利的望川县或者义城郡的原因。
自己闷声发点小财就可以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己现在根基浅薄，必须低调。所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有些人，分分钟就能置自己于死地。
等以后生态位经营好了，再徐徐图之吧！
他看到小兰做事麻利，为人嫉恶如仇，又是村长的女儿，脑子也好使，就有了开作坊的打算。
吃过饭以后，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这个新纺车，都来看热闹。
村里人多地少，粮食根本不够吃。
每有不下地干活的时候，村里的妇人们就几十年如一日的坐在角落里纺线，像是一尊雕塑一样，机械的重复着一个动作，以换取一点微薄的收入。
面对这个新鲜玩意，二姐充当起了解说员的角色。
她本就不是一个藏拙的人，得意的说:“这是你们没有见过的玩意儿，新式纺车，是新姑爷想出来的，叫什么‘懒人纺车’，我家那口子也花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做出来了，纺线快了好几倍。以前要几天才能纺完的麻皮，现在一天可以纺完，并且麻线的质量还好些，可以卖个好价钱。”
众人一边听一边议论。
有的说，纺线这么快，能挣钱，家里有钱买粮食了，再也不想吃那些猪食一样的野菜了。
也有人说，要是真能这么快，她就可以攒钱让家里的小子去村塾里读书了，以后考状元，做宰相，光宗耀祖。
旁边的人笑道:“拉倒吧，瓜婶，你家小子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还考状元。”
瓜婶怒到:“那也比你家那赔钱货强！”
妇人顿时噎住无语。
秋香娘还坐在纺车前面不停的纺线，二姐说:“娘，您休息一下，让邻居们也来摸一摸新纺车，试一试它的本领！”
秋香娘万分不舍的站起来，有人马上就坐了上去，说要试一试。
二姐对她们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妇人们叽叽喳喳的，争先恐后坐在纺车前试起来，看到飞快的纺线速度，她们感觉手和心都要飞起来了。
在这个时代，这种乡村，普通人根本没有挣钱的机会。
辛苦种的粮食，交赋税和自己吃也不够，断背山的土匪每年还要来收一次岁粮。
一年到头也就纺线换点钱，要买农具，买布料草鞋，根本不会有余钱供家里孩子去读书识字了。
至于修房造屋，更是需要几代人的积累。
有个妇女想的更远，说道:“四娘啊，以后有了这机器，我就能比家里那口子挣得多了，是不是？”
立即就有人附和。
刚刚吵嘴输了的那个也扬眉吐气了:“瓜婶，谁说我家姑娘是赔钱货？你家牛娃以后在地里面刨食，看他能刨几个铜钱！”
那瓜婶养了个带把儿的，得意了一辈子，当然不会轻易认输，她说道:“这是小四他姑爷想出来的，他还不是咱回龙村的人呢，谁知道他愿不愿意把纺车给你用呢？”
有人立马反应过来，大声说道:“谁说姑爷不是咱回龙村的人，小四就是咱回龙村的正宗姑娘，姑爷在别的地方没有家，当然要安家在咱村里！只要姑爷落在这里了，这新纺车，我们回龙村的当然都能用啦！”
“对，对，对……”好多人附和着说。
“可是村长说咱村人多地少，谁来了也不收留！”
这时有人说道:“村长来了，村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