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痴人

  第73章痴人“原来公主召我入宫,是为了答谢天鼓楼夜宴发生的事。”

  她笑道:“公主不怪罪重朗性子冲动莽撞就好了,不必往心里去,身为臣子,重朗日后也是要登科入朝的,为公主效劳,也算是他该做的。”

  裴文月感慨地说:

  “苏姐姐有所不知,深宫步步维艰,本宫虽为公主,却也并非如表面那般风光。那夜于我并非小事一桩,只是我不便多见外男,只能召了你进宫来细说。姐姐若不嫌弃,往后与我做个闺中密友,我们常常往来,说说体己话好吗?”

  其实,她更想通过苏皖多与苏重朗接触,所以一半出自真心,一半有所图,裴文月都想和苏皖变得更加亲昵些。

  苏皖一开始有些惶恐:

  “我怎能与公主……”

  但见裴文月眼中期盼,她不免温柔地说:

  “好吧,若是公主不嫌弃我,我自当应下。”

  此时,屏风后传来一些响动,苏皖并未多在意,裴文月却忙松开苏皖的手,转移了话题。

  “苏姐姐,我们边吃茶边聊聊天吧。”

  苏皖眉眼弯弯,道了声好后,小心捧起茶盏放至粉唇边。

  她饮了一口香茶,就听裴文月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冬日寒冷的缘故,想不到宫里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唉……”

  这状若无意的话题,引起了苏皖的好奇。

  “殿下是在说什么事?”

  裴文月回答她:

  “本宫是想起最近宫里的疫病,有些感触罢了,想咱们出生富贵,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不曾体会过一般疾苦,可怜那些宫人了,一朝染病就这样草率丧命。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苏姐姐,你说对吗?”

  她看向苏皖,就见苏皖果然拧住眉心。

  “什么宫人?什么疫病?”

  裴文月天真地眨了眨眼,“就是冷宫疫病横行的事啊。”

  苏皖一瞬间心下惊慌,“冷宫疫病横行?”

  裴文月继续拱火:

  “是啊,本宫听到底下几个小宫女说闲话时传的,说是近日入了冬,冷宫那边横生疫病,一夜之间,里头的宫人几乎都染病而亡。父皇下旨,把冷宫封锁起来,直到里头无恙为止。这也是为了宫中其他地方的安全。”

  见苏皖面色渐渐煞白,裴文月忙打住话题。

  “瞧本宫,说得起劲儿竟把这些说给苏姐姐听了,吓着姐姐了吧?姐姐快吃些点心吧,压压惊,都怪本宫不好,好端端的竟说这些有的没的……”

  苏皖却听得难受,她咬了咬唇,脑海嗡鸣,忽而就想起冷宫里那个人。

  【待我们共赏栀子,我再予你姓名】

  阿怀……

  苏皖脑海中那根理智之弦忽然就断裂了。

  她一时间顾不得其他,直接起身朝裴文月屈膝行礼。

  “苏姐姐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还请公主帮我个忙。”

  裴文月正要扶她起身,苏皖却白着一张小脸,请求着。

  裴文月一脸疑惑,就见苏皖抬眸,坚定地说:

  “还请公主赐恩,准许我去冷宫那边看看。”

  裴文月闻言,娇美面容上浮现惊诧。

  “冷宫那边现下这样乱,苏姐姐过去干什么呀?”

  苏皖却是急得连规矩都忘了,直接抢白了裴文月的话:

  “公主,我……我在那边,天鼓楼夜宴时,我曾不小心迷路至冷宫,丢了一方绢帕。那帕子是离府的乳母亲绣了给我的,我不能不找回来,还请殿下成全小女!”

  闻言,裴文月面上一松,扶起苏皖,体恤道:

  “既是这般要紧的事,本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苏姐姐只管去吧,一切有本宫兜底,苏姐姐不必担忧。”

  苏皖朝裴文月福身行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苏皖离去,裴文月这才收敛了方才的一切伪装,眼神幽深地望着苏皖离去的背影。

  而自左侧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人。

  裴懐一手背后,难得没有玩笑戏谑的模样,而是眸色温和地走到裴文月身侧,同她一起望向苏皖离去的方向。

  即使已经看不见苏皖的身影,可裴懐还是留恋不舍。

  裴文月头一次看到裴懐流露出这样的情愫,她心下略微错愕,却更多是严肃。

  “我已照你的意思,把她引入宫中,也把冷宫的事透露给她听了,现在你想做什么?”

  裴懐沉默不语,只静静站着。

  裴文月见他这样,忍不住后怕。

  “皇兄,以后我们都要称她一句皇嫂的!”

  她顿了顿,难得如此认真而厉声: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

  裴懐想,人伦纲常他当然知道。

  可他和她初识时,她只是苏家嫡女,他又何错之有?

  裴懐又忍不住问自己,难道当日他知道她未来是太子的人,那一夜他就能忍得住心中缱绻了吗?

  如今他已知道了,他已明白他和她未来之间会是多么大的差距,那是世俗所不能容忍的最大鸿沟,可他遗失的那颗心又有谁来教教他,该怎么收回来?

  既然眼下收不回来,他只能放任自己去做、去错,直到最后一刻,覆水难收。

  “我与她要如何,你不必再管,只管帮我就好。”

  裴文月闻言,手都在颤抖。

  “你……你……倘若来日东窗事发,她会面临什么你知道吗?!”

  裴懐嗤笑一声,眼眸中全是狂热。

  “若真如此,都是我心思龌龊,与她无关,她全然不知情。世人要审判我,那就只来唾弃我一个人好了,我左右遭难诸多,不在乎再多一些。”

  他转头,温柔对裴文月保证:

  “真有来日,她自无恙。”

  说完,他再不说话,径直抬脚就走。

  “你去哪儿?”

  裴文月在他身后喊着。

  裴懐一边走一边不曾停顿片刻。

  “我去拿回一些属于我的东西。”

  而在他的脖颈处的内衬里,隐约可窥一抹翠绿玉色。

  整个凝宵殿里,徒留裴文月怔怔坐回椅上,喃喃自语。

  “疯子……”

  *

  苏皖不曾如此大胆。

  青天白日,她不管不顾,一个世家贵女,未来的东宫太子妃,却堂而皇之尽力飞奔与皇城内。

  三千青丝都被风带得凌乱几分,珠钗在头上碰撞作响。

  有些宫人经过,皆被她惊得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苏皖却全然不管周遭视线,她只知道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唯剩裴文月对她说:

  【冷宫疫病横行,里头的宫人几乎都染病而亡。】

  她忽而自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悲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皖只想自己再跑快些,再快些。

  冷宫一如既往萧瑟静谧,但比之那一夜,现下更多了几分穆重。

  宫门被两道素白封条交叉封住,上头用红印写着‘禁地慎入’四个晃眼大字。

  一个锁门的宫人就见一个女子衣裙飘飘,朝着自己努力碎步跑来。

  宫人吓了一跳,愣愣看着。

  苏皖气喘吁吁,拉住这宫人,面纱被寒风吹得摇曳,只露出一双含着希冀的眼眸。

  她气都未喘匀,却急急拽住宫人,问道:

  “冷宫里,可还有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