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李相贵劫路
宫本带着残兵急匆匆赶往龚村据点。黑夜中，他们来到一个大下坡，往下走了一半，宫本突然声嘶力竭的叫喊，让他的人停止前进。
白五急忙从前面跑回来，问：“太君，有什么事吗？”
宫本大声呵斥白五：“你的，太粗心大意，这么长的一条深沟，如果八路在这里伏击我们，那就全完了。”
白五急忙回答：“是，太君，这里是扇子崖东面的一条大沟，八路没有在这里埋伏。”
白五心想，他奶奶的，什么玩意，一惊一乍的，老子已经过去了，这个小鬼子又想起什么八路埋伏。
宫本一听这里是扇子崖，突然想起他的情人白靑怡来了。他忘记了有没有八路军埋伏的事，急忙问白五：“这里就是扇子崖?”
白五回答：“是！”
白五这时也想起扇子崖是他姐姐摔死的地方，心里不免一阵难过。
白五走到宫本面前说：“太君，这里就是我姐姐遇难的地方，要不咱们去看看？”
宫本说：“一定要去看看，我要祭奠一下白小姐和稻田君。”
说完，宫本对大环小队长说了一句日本话，大环立即命令在周围设立警戒，其他人员上沟对面休息。
宫本坐在一块石头上，点上一支香烟，等待天亮。他无意中发现自己军刀的刀柄上有一块破损，仔细一看，却原来是炮弹皮蹦的，他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吆西，是这把军刀救了我啊！”
大环和白五拿起刀柄仔细看了看，连声说：“好悬，好悬啊！”
白五说：“太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宫本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乱极了。他想，本来是夜袭孙村的，却中了八路军的埋伏，五百多人，只剩下不到一百人，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回去一定要严查。
过了一会儿，天空放亮，宫本站起来仔细察看扇子崖。只见在他的脚下，一条大沟向西延伸，前面不远是一架山梁。山梁脚下在这里被洪水冲出一个湾来，形状像一个扇面。这个扇形的崖头，高有三十多米，下面沟里全是裸露的大石头，这就是扇子崖。
这时，天已经大亮，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宫本从大下坡来到沟里，顺着沟底往扇子崖走来，到了扇子崖下面，他仰望着这个足足有三十米高的大崖头，峭壁断岩，峥嵘险峻。
宫本心想，这个鬼地方，别说是连人带马一起掉下，就是一只兔子掉下来，也会摔得粉身碎骨。他叹了一口气，说：“白小姐，稻田君，安息吧！”
白五则跪下磕头，泣不成声。
宫本朝面前的大石头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开路！”
白五顾不得再仔细看看这个伤心之地，爬起来跟着宫本赶往龚庄据点。
再说第一次冲锋从东山梁溃退下来的二十多个治安军，他们趁着天黑向北跑了。
当东山梁枪炮声停止的时候，他们已经跑出二三里地，听到后面没了枪声，他们便停下来歇歇。
大家在黑暗中相互叫着名字，看看谁跑出来躲过了这场灾难。有的拿出纸烟点上，有的在找自己要好的人，有的在寻问身边的人看到谁谁吗？有的在小声呼喊着熟人的名字。
突然，一声呵斥把大家吓得停止了说话：“奶奶的，你们嚷嚷什么？前面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在这里瞎嚷嚷什么？”
说这话的是城东据点的中队长王少柱，这二十多个溃散的治安军大部分是他的手下。
大家慢慢向王少柱身边围拢，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大家在等王队长说话。
王少柱说：“咱们跑得快，没让山上的八路军打死，也没让日本鬼子在后面给堵住，算是捡了一条命。”
他说完，看了看身边的人，黑暗中感觉这些人也各自庆幸。
王少柱接着说：“战场上逃跑，按军法就得枪毙！我看，这个治安军咱们是不能再干了，如果回去，白五还不拿咱们开刀？就算他不杀我们，宫本也得把咱们毙了。”
“那怎么办？”身边的人在关心他们的性命了。
“反正咱们不能再往火坑里跳，你们说是吧？”王少柱以征询的口气说。
“是，咱们不能自己送上门去，让人家把咱收拾了。”一个伪军说。
“队长，还是你拿主意吧！俺都听你的！”一个人又说。
王少柱看了看黑暗中的这些人，他突然有一种哀伤之情涌上心头，他禁不住鼻子有点酸。他感觉自己像一条丧家之犬，带着身边这群和自己一样命运的家伙在旷野里乱跑。
王少柱是不想再与白五打交道了。去年，李相贵派钱贵来找他，让他去桃山口见李相贵，他犹豫了几天，最后还是没去。他听说白五就是为了弄钱，给他点钱就可以留任中队长。于是，他找了几家地主凑钱，兑换了三根金条送给了白五。白五收下金条，迟迟不表明态度，不说让他留任，也不说不让他干，他只好请自己的表舅李县长出面摆了一桌。给李县长和白五各包了一个五十块大洋的红包。
白五在酒足饭饱后，说：“我给李县长个面子，也算是李县长做了保人，少柱这个中队长就好好干吧！”
城东据点在泗河南岸，又有周围三个大集，买卖比较多，在这里当中队长算是个肥差了。给白五送了钱，还要再给白六送，过了半个月，只好又送给白六两根金条，这才算消停了一阵。没想到，白五白六这两个人是填不满的窟窿，每个月就要给他俩进贡，胃口都不小，弄的整天为给他俩弄钱忙活。这一次进攻孙村，白五命令他带三十人当前锋，他没办法，只好服从命令。好在这次八路军打埋伏放过了前锋，打了后队，这让他和弟兄们躲过一劫。
刚在暗自庆幸，宫本又组织进攻东山梁。白五命令他们在前面冲锋，让日本鬼子在他们身后跟着，结果，八路军机枪一扫，弟兄们就溃散了，鬼子也退下去了，趁这个机会，大家一起顺山脚下往北跑到这里。
“去哪儿？谁能收留我们？”王少柱自言自语地说。
“还是队长想想办法吧！”几个伪军说着凑上来要王少柱想办法。
“唉！只好拼上这张老脸去求李相贵了！”王少柱无奈的说。
他把去西寨山投奔李相贵的想法给大家讲了一遍，让大家拿主意，愿意跟着去的，站在右手边，不愿意去的，原地不动。结果有十几个人站在了他的右边，剩下的几个原地没动。
王少柱一看，双手抱拳说：“弟兄们一场，如今只能各奔前程，以后相见，愿仍是兄弟！就此别过！”
说完，带着十几个弟兄上了西大山。
李相贵听巡逻的金钟报告，说王少柱带着十几个人和枪来投奔，马上穿好衣服出门来迎接。
这时，天还没亮，外面一片漆黑。
雨后的东北风吹在山上，呼呼作响，冻的人直打颤。李相贵让人打着火把，将王少柱一行接上山，来到一个门口挂着“大队部”牌子的大屋里。
大屋里摆着一张长条桌，几把椅子，在最里头是一把大椅子，椅子后面挂了一面红底黑字的大旗，上面写着“泗城抗日自卫大队”。
王少柱进门带头给李相贵敬礼，后面的十几个人也随着敬礼。
李相贵忙让大家坐下，问起是什么原因黑夜来访？王少柱面带愧色，简要诉说了一遍夜袭孙村，被八路军伏击打散的事。最后说：“我和弟兄们不想再回治安军了，商量后还是想来跟着大哥干，如果大哥不嫌弃，我和弟兄们就鞍前马后服侍大哥！”
李相贵听后心中大喜，他忙说：“都是自己弟兄，过去一个锅里摸勺子，如今又走到一起啦！还是兄弟们有缘分，既然来啦，那就留下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少柱领弟兄们谢过李相贵，李相贵让大家在这个大屋里歇歇。他把王少柱叫到一旁，问这次夜袭孙村的情况，王少柱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告诉了李相贵。当说到宫本在三里沟东山梁组织进攻，被山上的八路军打下来时，李相贵问：“宫本还剩多少人？”
王少柱回答：“还有百十人吧！”
“那你看宫本要往哪里跑？”李相贵又问。
王少柱说：“我们跑出来时，宫本又组织进攻，听到打炮了，后来就听不到炮声，也听不到枪声了。估计宫本放弃进攻了。他要回县城的话，东面、南面都不考虑，原路返回也不可能，因为这条路被八路军堵死了。那只有往北，北面十几里路就是龚庄据点，宫本去那里的可能性大一些！”
“少柱，说的有道理，宫本吃了败仗，又是夜里，他只能先找个最近的据点落脚，这样也好收拢散兵，那就十有八九是去龚庄了。”李相贵点了点头说。
说完，他沉思一会，手托下巴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想到不到一年，宫本就自己送上门了。少柱兄弟，哥哥要借今夜之机一雪耻辱，这无端贬职欺辱之仇、夺妻之恨，我这次要一起找宫本算清楚！”
王少柱一听，马上点头称赞，说：“哥哥不愧为大丈夫，兄弟我愿为哥哥带路，助一臂之力，打败宫本，也作为兄弟们的晋见礼！”
“好兄弟，来，帮哥哥看看在哪个地方截住宫本？”李相贵摊开地图说。
王少柱和李相贵在地图上找到三里沟，又找到去龚庄的道路，在离西大山最近的地方划了一个圈。
李相贵说：“这里是西大山的西北方向，大约有八里路，我们斜插过去，赶在宫本的前头埋伏起来，等宫本过来打他个措手不及，一解我心头之恨！”
“是，我给大哥带路！”王少柱自告奋勇。
李相贵朝金钟说：“马上集合，带上五挺机枪！”
山上响起嘟嘟的哨子声。
不一会，山上的人集合完毕。这些人都是李相贵带来的治安军的老部下，有基本的军事素质，所以，哨子声一响，很快就集合起来。
李相贵说明集合的原因，接着布置战斗任务。没想到，土匪们居然劲头很大，喊着要找宫本白五出口气。特别是金钟和几个中队长，喊着要活捉白五，弄上山来千刀万剐。
李相贵心里高兴，给大家许愿，打胜了论功行赏，回山寨大庆三天，吃喝玩乐随便。
李相贵留下守山的人，其他人全部跟他出动，加上王少柱带来的十几个人，一共凑了六十多人，扛上五挺机枪，急匆匆下山向西北方向疾奔。
李相贵选的伏击地点在扇子崖以北十一二里地的一个小村子附近，这个小村子叫许家庄，住着五十多户人家，村子的西头便是扇子崖通往龚庄的一条小路。他选这个地方为伏击地点，一是这里距离西寨山最近，二是许家庄在丘陵上，地势比较高，村子西头有几层梯田，便于隐蔽和撤退。
天亮前，李相贵带领六十多人到达许家庄西头，他让手下人散开，隐蔽在两层梯田上。
随着一阵东北风刮过，天空的黑云被吹散，露出一抹阳光，雨后的天空开始放晴。
就在这时，只见从扇子崖方向走来一队穿黄色衣服的人。
“来啦，鬼子来啦！”王少柱对趴在身边的李相贵说。
“等走近了再打，张世祥，金钟，你两个的机枪一个打头，一个打后尾，少柱，咱们打中间。”李相贵欠起身子向两边轻声喊到。
路上的敌人已经走进伏击圈，走在前面的是治安军的人，紧跟着是日本鬼子，后面还是治安军。这些人疲惫不堪，一点精神也没有，背着枪，慢慢腾腾晃晃悠悠走在小路上。
李相贵瞪大了眼睛，在队伍中寻找宫本和白五。一个，两个------，他盯着路上的人在数数，当他在队伍中间发现宫本时，李相贵要过身边一个弟兄手里的步枪，瞄准宫本的脑袋打了一枪。与此同时，王少柱也举起盒子枪喊到：“打！”
“哒哒哒哒，啪啪啪啪”一时枪声大作，激烈的枪声在清晨显得格外响亮。
路上的敌人倒下一片，前面的伪军撒腿就跑，后面的也扭头跑去。只有中间这一片敌人趴在地上抵抗。
“哒哒哒，哒哒哒，啪啪啪，啪啪啪”日军开始还击了。
宫本在扇子崖祭奠完芳子和稻田后，沿小路往北直奔龚庄，他想到龚庄据点吃早饭。
一路上，他在想这次遭遇伏击的原因是什么？回去后一定让秋野调查清楚。他估算着自己带领的这支人马的损失，想着皇协军的师长李子营一定要报告他的上司隆子远，而隆子远也一定会在龟田那边告他一状。他越想越心烦，越走越没劲。他觉得又困又累，感觉腿都抬不起来了。他看了看脚上沾满泥巴的皮靴，想到自己的那匹枣红马也给炸死了，不由得心疼和烦恼。
宫本正在没精打采的走着，突然，“啪”的一声在耳边响起，他觉得头上的帽子好像被人揪了一下，他习惯性的卧倒在地，随后爬到一块大石头后面隐蔽起来。就在这时，枪声大作，子弹像刮风一样从西面打过来。
宫本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对面的敌人。
他从望远镜里看到小路西面梯田埂上有一些身穿黄色军装和老百姓衣服的人在朝这边打枪。他们趴在比这边高一两米的田埂上，居高临下，距离小路有一百多米。这些人的阵地上有几挺轻机枪，子弹打过来，噗噗的落在四下，溅起一股股的尘土。他看出对面这些人枪法并不准，好些人是在放空枪。他断定这些人不是八路军，是一股地方武装。
宫本喊到：“八格牙路，土八路的，太大胆的干活。”
他招呼一下大环和白五，两个人急忙爬到他身边，他指了指对面田埂说：“土八路的，不要怕，他们乱打枪，打不准。”
宫本在大石头后指挥日军还击，命令大环用迫击炮和掷弹筒轰击对面的阵地，又命令白五，趁着炮轰的时机，带领治安军向对面迂回包围上去。
“轰，轰。”炮弹在李相贵右边炸开，接着又是一炮在李相贵身后炸开。
李相贵的阵地上硝烟弥漫着，有七八个人被炸死炸伤，两挺机枪也被炸翻了。
李相贵和他的弟兄们从来没见过这个阵势，哪经得起炮弹的轰击，他们有的开始后退，有的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火力一下子减弱了。
张世祥、王少柱虽然勇敢，怎奈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个场面，能带领身边的人打枪就算不错了。金钟那就更不中用了，虽然当过中队长，这时也只好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宫本这边的火力越来越猛，李相贵阵地上的火力越来越弱。
李相贵一看，有一伙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向这边阵地迂回过来。他大吃一惊，心想，如果自己的人再趴在这里放空枪，用不了多大一会，宫本就包围上来了，到那时，跑就来不及了。
李相贵看了看王少柱说：“宫本的火力太猛，弟兄们要吃亏了，我先带他们撤到许家庄，你带人掩护，过一会也撤。”
“是，大哥，你撤吧！”王少柱无奈地摆了摆手。
王少柱喊了一声：“王二平，你和刘胜留下，其他人都撤吧！”
李相贵猫着腰，带领他的弟兄们撤往许家庄里面，他在村口放了一挺机枪，掩护王少柱撤退。
王少柱一看李相贵撤到村子里面了，也喊着王二平和刘胜撤退。三个人刚爬起来要往后跑，突然，空中响起炮弹飞过来的声音，王少柱急忙喊了一声：“卧倒！”
话音还没落，只听“轰”一声，炮弹在他们身后爆炸，王二平连人带枪飞出去三四米，落在地上没了声音，刘胜也扑倒在地。
王少柱爬起来喊了一声：“怎么样？”
刘胜爬起来看了看王少柱说：“没事！”
“二平，你怎么样？”王少柱喊到。
王二平没声音，王少柱朝王二平跑过去，看到王二平后背的衣服被炸开，鲜血染红了后背，头也耷拉下来。王少柱抱起王二平，使劲地呼喊着二平的名字，王二平再也没有回答。
这时，炮弹又打过来了，王少柱只好放下王二平，拉着刘胜一起跑进村子。
宫本在阵地上看到对面火力弱了，后来没了动静，他从大石头后面站起来，举着望远镜搜索对面的阵地。
当他看到对面阵地上没了人影，便得意地喊到：“跑了，土八路统统的跑了！”
接着，他手一挥喊到：“上！”
几十个日伪军爬起来冲上对面的梯田，他们搜索了阵地，发现几个被打死的尸体。
白五翻腾一阵，当看到王二平时，他大叫一声：“是王二平！昨天晚上还给我传命令，怎么今早倒在这里了？”
白五又辨认了两个尸体，他认出这些打伏击的人是治安军的人。
白五马上跑到宫本面前报告：“少佐，刚才伏击我们的人是李相贵！”
宫本听后，哈哈大笑，说：“我看出这是一群笨蛋，占据这么好的地形，却被皇军几炮就打跑了！”
白五问是否追击李相贵残部？宫本挥了挥手说：“不，不，让李相贵再多活几天吧！我们去龚庄。”
白五看到宫本头上的帽子被子弹钻了一个洞，便大声嚷嚷到：“太君，帽子，帽子，你的帽子被打了一个洞！”
宫本摘下帽子看了看，长出了一口气，说：“开路，龚庄的干活！”
说完，带领他的残部，抬着死伤的十几个日伪军去了龚庄。
这边，李相贵也带着他的人回到西寨山，李相贵在查看了伤亡情况后，在他的大队部宣布：今日一战，我抗日自卫大队打败了宫本这个小鬼子，本大队长一雪耻辱，也扬我自卫大队之军威，山寨大庆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