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败者为寇
宫本觉得白五担任治安大队长要比李相贵让他放心,一是白靑怡在自己手里,白五自然会小心从事,不敢对皇军有二心。二是把情敌换成了小舅子,避免了他与李相贵之间擦枪走火,减少了危险。在这之前,尽管李相贵对他和白靑怡的事视而不见,但是,男人嘛,又是扛枪的人,总是有的血性的,一旦发泄,挨打的可能是自己,因为不知道李相贵何时触碰到哪根神经会暴发,自己也是防不胜防。现在,将李相贵贬到桃山口,让他远离白靑怡,使白青怡彻底投入自己的怀抱,能天天陪着他,这让他很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天,宫本在住处与白青怡喝着龙井茶聊天,聊到高兴处又哼起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两人正在高兴处,忽听宪兵队长秋野报告,滋阳(兖州)进驻泗城的皇军中队长小岛前来报到。
宫本一听这个消息,显得格外兴奋,急忙跑到前院会见小岛。
宫本拍着小岛的肩膀说:“小岛君,欢迎,欢迎,你能来泗城我太高兴了,这体现了龟田大佐对泗城的重视,也为皇军即将开始的秋季大扫荡创造了胜利的条件。”
小岛表示也很高兴,他的中队坚决服从宫本少佐的指挥。
宫本让秋野陪小岛去看看为他的中队准备的住处,说晚上请小岛吃饭。
秋野带着小岛离开。
宫本站在院子里望着小岛的背影,心想,小岛中队一来,标志着皇军大扫荡即将开始,这是上次他去滋阳(兖州)时龟田大佐当面说的。
前一段,他去滋阳参观那里建立的治安模范县,然后参加了龟田召集的部署秋季大扫荡会议,大扫荡的主要目标是鲁南抗日根据地。宫本的任务是扫清泗城东南的抗日根据地,消灭抗日武装,在泗城建立治安模范县。宫本接受任务时提出兵力不足,要求龟田给他增加至少两个中队的皇军。龟田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宫本扳着手指头算账给龟田听:说泗城总兵力不到一千四百人,其中,皇军宪兵队二十多人,治安军三百多人,东北来的皇协军,号称一个师,实际也就一千人,并且老弱病残很多,没什么战斗力。
龟田听后直摇头,最后答应给他一个中队,在大扫荡前夕进驻泗城。
想到大扫荡即将开始,宫本马上进屋给白五和李子营打电话,命令白五的治安军大队、李子营的皇协军加紧准备,等待龟田大佐下达扫荡的命令。
白五一早就到了办公室,他心情激动,有点亢奋。一会向门口张望一下,看是否有人前来请示报告什么的,一会拿起电话听筒听听里面有没有动静,他担心是不是电话坏了,怎么电话铃声一直没响。停了一会,他坐下来,琢磨今天第一件事该干嘛?
正在这时,城东门值夜班的一个班长吴四来报告,说李相贵夜里进城后又出去了。
这可把白五下了个半死,他急忙叫老六过来,问他昨天晚上去姐那里吗?老六说没有,因为姐这几天都不回家,我就没回去。白五说你赶快去姐家看看出什么事吗,老六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这里白五心里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担心姐出事,他想一旦李相贵见姐在家里,他一定会要她的命。
他后悔自己昨天少了一句话,要防止李相贵夜里进城。唉,自己光顾着高兴了,却把防止李相贵狗急跳墙这件事给忘了。不知昨天晚上姐住在宫本那里吗?如果没住在宫本那里,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白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盼着老六回来。好歹老六很快回来说没事,他去姐家看看没丢什么,只是屋门没上锁,大门是锁着的。他接着去了宪兵队,给姐见面打个招呼就赶回来了。听说姐没事,白五这才长出一口气,说“吓死我了,老六,姐命大,没落在李相贵手里,真是万幸。”
老六也做检讨,说自己大意了,昨天晚上应该去姐家里看看,今后一定小心。白五催老六早点为姐找个宅子搬过去,说完,他问老六,是谁昨天晚上给李相贵送的信呢?老六说你点名看看就知道了。
白五说有道理,他出门喊了一声“紧急集合!”
院子里没什么反应。
他又扯开嗓子喊“紧急集合。”
这次,从傍边屋里出来两个人,环视一圈问“什么事啊?”
这下可把白气坏了,他扯着嗓子叫骂:“奶奶的,这是什么吊队伍,我喊了两次紧急集合,出来两个混蛋问什么事?其他的都死绝啦!”
白五这一叫骂,真是管用,只见从各个屋里慢慢腾腾出来十几个人,有的叼着烟卷,有的趿拉着鞋,有的敞着上衣,有的光着头,就是没有一个全副武装的。
这帮人站在院子里,你看我,我看你,不知白五为什么发火?
白五真是哭笑不得,他喊到:“你们这群猪,不知道什么是紧急集合吗?”
大家这才往一块凑,你挤我,我推你,好歹站成一排了。
白五喊到:“稍息,立正,向右看齐。”
这些人听着白五喊,什么动作都有,向哪看的也有,白五说:“老子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你们这一群猪,连个向右看都不会,还他娘的整天人模狗样装有本事的,来啊,老六,不,白中队长,你带着他们跑几圈,谁掉队,就扣掉本月的饷。”
“是,大队长。”白六装腔作势的答应着。
白六带着这些人开始跑步。白五则站在一边仔细观看。他发现管财务的钱贵不在队列。
他心里有数了,这个给李相贵送信的人就是钱贵。
下午,白五在办公室听完李厨子的汇报,摆了摆手让李厨子退下。他琢磨李厨子说的话:李相贵态度很好,表示服从宫本少佐和他白五的安排,继续在桃山口修建炮楼,以将功补过,只是要求白大队长尽快补充军需物资。哼,态度很好,全是假的,他这是怀恨在心,藏而不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家伙阴险啊!白五又想起昨天晚上李相贵进城的事,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白五想起收拾李相贵亲信的事,他要拿城西据点的中队长金钟开刀。
金钟是李相贵的外甥,他自以为是李相贵的外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就连自己这个参谋长他也代答不理,早就想找机会收拾收拾这个小子,这下落在老子手里了。我先拿他开刀,杀一儆百。
他喊一声“勤务兵,叫白中队长来一趟。”
“是。”勤务兵去叫白六了。
一会,白六来到办公室,他满头大汗,手里还提着一条腰带,他进门就问“哥,什么事?”
白五见白六手里拿着皮带,便问:“你打人啦?”
“是,我抽了几个不听话的,这些龟孙子都老实了。”白六晃动着手里的皮带说。
白五一听都老实了,很高兴。
他说“抽的好,对这些龟孙子就得这么管,你放手去管,该收拾的就收拾。”
白五把收拾金钟的想法说了一遍,白六答应明天一早就派人去城西据点叫金钟过来开会,然后关起来。
第二天上午,金钟果然按时来到大队部。一进白五办公室的门,就让白六下了枪。白六一脚将金钟踢倒在地,上去三下五除二像捆猪一样把金钟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白五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说:“金钟,有人举报你私通八路,按说应该把你直接交给日本人的宪兵队,我念你是相贵的外甥,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先留你在本大队处理,你有什么话说?”
金钟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懵了,他躺在地上,不知道因为什么会是这样,停了一会,他多少反应过来一点,他说:“我冤枉啊,我是铁了心跟皇军干的,怎么能私通八路呢,肯定是弄错了。”
“哼,弄错了,你他妈还嘴硬,不认账是吧!那好,敬酒不吃吃罚酒,白中队长,那就公事公办吧!”
说完,朝白六挥一下手。
白六明白,他抽出皮带朝金钟的头上身上一阵乱抽,直抽的金钟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嗷嗷乱叫。一会就告饶了:“我,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金钟说着,向白五看了看,又说:“我让人回去取一百大洋,当个保金行吗?”
“一百?你拿我当要饭的,要不就交给宪兵队好了。”白五掐着腰说。
“二百,二百行吗?”金钟央求了。
白五不吭气。
“三百,三百,再多我实在拿不出啊!”金钟哭了。
白五朝白六挥了挥手,“白中队长,你看着办吧,怎么说还是相贵的外甥啊!”
白五收拾金钟的事很快传开,有的说白五上任先来个下马威,震一下这些当官的,这个金钟活该倒霉。也有的说白五一箭双雕,既能捞钱又能除掉异己。说什么的都有,一些李相贵的亲信可都慌了手脚,不知所措,有的忙着给白五送礼,表示忠心,有的托人说情拉上关系,而更多的是跑去李相贵那里拿主意。
李相贵听了这些情况,不由得高兴起来,他一扫脸上的愁云。他心想,白五够狠的,但也帮了我的忙,前几天钱贵去下通知,有的人见我这时候叫他们,还犹豫不定,这下好了,白五给他们指明道路啦,一个是交钱后走人,一个是丢官保命,不会有第三条路可走。
他让朱文再准备几间房子,好让来人有个地方住。
果不出所料,李相贵叫钱贵通知的人,这几天陆续来到桃山口。
他们一见李相贵表情各异,有的羞愧,有的气愤,有的委屈,有的诉苦。他们都骂白五是“白眼狼。”
李相贵以老大哥的姿态一一接受,各个安慰,劝大家想开点。
李相贵找几个心腹又是有头脑的人商议,下一步出路在哪里?如何走?几个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大家一起议论。李家寨的中队长张世祥、钱贵、金钟都表示,治安军已经不能再留,回家也太窝囊,干买卖又不是那块料。最后一致的想法还是继续玩枪杆子。只有手里有枪,才能不被人欺负,有机会还能出气。
李相贵问玩枪杆子是怎么个玩法?是投奔八路军还是自立为王?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个主意来。最后齐声说:“听李大队长的!”
这天上午,李相贵交代伙夫做了七八桌菜,在院子里支好桌子,摆上香案。
待钱贵招呼大家入座后,李相贵一身便装从屋里走出来,他面向大家说:“古有梁山聚义,杀富济贫,替天行道,今日我们弟兄也虎落平阳被犬欺。过去,你们跟着我风光,今日跟着我吃苦受气。人总要吃饭,男子汉要有自己的活法!”
说完,他环视一周,看看面前这些人的反应,他见多数人眼神凝重,露出企盼。他接着说:“大哥我这些日子反复琢磨,过去跟着日本人干,为的是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老百姓骂我们是汉奸,但有饭吃,有钱捞,骂就骂吧。可现如今,日本鬼子不让我们活了,再加上白五这个‘白眼狼’折磨我们,我们不能这样等死,我们要换个活法,怎么样?”
“好,听大哥的。”钱贵带头说到。
人群中一阵嚷嚷,有的骂,有的拍桌子。钱贵两手摆了摆,示意静一静,让李相贵继续说。
李相贵见大家平静下来,继续接着说:“我想,我们还是要活的像个人样,要有钱花,要吃香的喝辣的,还要有女人睡。”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想带着弟兄们上西大山,自立门户。”
又是一阵骚动,李相贵接着说:“我想啦,我们上西大山后,在日本人的地盘上打下一片天地,供我们吃喝,免得人家骂我们是土匪。”
人群中有拍巴掌的,有几个人喊:“好!”
李相贵停了停又说:“我们要师出有名,眼下日本人是我们的敌人,白五只是宫本的一条狗。我们跟日本人有仇,所以,我想这支队伍应该打出抗日的大旗来,我琢磨了几天,队伍的名字就叫‘抗日自卫大队’!”
面前又是一阵骚动。有的问:“这不是和八路军一样吗?”
李相贵摆摆手说:“不一样,我们自己干自己的,要找日本人报我们的仇。我们与八路军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好,好,我们听大哥的。”
人群中张世祥高声喊道。接着其他人也都附和着喊起来。
“好,斟满酒,我们都对老天起誓。”李相贵说着指了一下桌子上的酒坛子。
大家忙着斟满碗里的酒,一起端起来,等李相贵继续说叨。
只见李相贵手端酒碗,表情凝重地说:“皇天在上,我李相贵与各位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罢,带头跪倒在地。大家随后跪倒,异口同声念了誓词,然后共同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李相贵要各位弟兄尽量想法多带武器弹药和钱粮,人嘛,能带多少算多少,不愿上山的人就不要强求。
第二天,这些人陆续上了西大山。
李相贵要带上小凤上山当压寨夫人,候棋盘死活不干,他拦在大门口不让出门。
李相贵拔出手枪,朝候棋盘脚下“啪啪”打了两枪。家里人和邻居们听到枪声都赶过来看个明白。候家几个媳妇跑出来围着小凤小声说着什么,有劝她留下的,有同情的,有抹眼泪的。
李相贵举着手枪破口大骂:“你这个老混蛋,是你跑到宫本那里求着修据点,害的我在这里死了十几个弟兄,搭进去几十条枪,把我的大队长也让白五顶了,我是既丢官又丢人,只能上山落草为寇。我本该杀了你,以解心头之恨,但看在小凤的面子上,还是放你一马。”
他看了看小凤说“小凤,你自己说,原意跟我走,还是留下?”
小凤看了看家里人和众邻居,上前朝他们鞠了一躬。回过身来对候棋盘说:“我在候家受气受够了,就因为我不能怀孕生孩子。可没人说句公道话,这事怨我吗?今儿个,我也顾不了这么多啦,我要把实话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她看了看大伙说:“前些天,是老公公把我送给李大哥的,我如今已怀上李大哥的孩子,我不跟他走还能去哪儿?”
候棋盘一听小凤说这些,又羞又气又恼又舍不得,一下子昏了过去。
李相贵挥了一下手,让小凤上了大车,喊了一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