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风波

  第七十五章风波

  张得成帮弟弟逃走以后,一直提心吊胆,他害怕王干事来审问,如果让王干事发现张得印逃走,那还不一定怎样定他们的罪啊!

  说来也奇怪,王干事把他俩关到这个南屋以后,好像是把他俩忘了似的。第二天也没过来审问他们,只是让哨兵送来两个陶制的二鼻罐子,哨兵说:“这两个罐子,一个盛的是井水,够你俩喝两天的。一个给你俩当尿罐的,也就是盛屎尿的。”

  说完,把门又上关了。

  张得成一看没提审问的事,悬着的一颗心暂时放下了。他低头看到这两个罐子,不禁难过起来。连吃喝拉尿都不让出门了,看来真是把我俩当成罪犯了。

  唉!真是祸福难料啊!想我张得成从小苦读诗书,虽未考取功名,但也当过账房先生,经手过几百人的吃喝拉撒武器装备等等事务,就连二叔张百隆贩卖私盐的业务也略知一二。在当地这十里八村的也算个懂经济的人物。本来打算和八路军一起干掉张百仁报得二叔冤仇也就回家当个农民算了,没想到这八路军一仗接着一仗打,打完张百仁又打日本鬼子,特别是三里沟这一仗,打的鬼子都招架不住,狼狈逃串,真是过瘾啊!看到打死的那些伪军和鬼子的尸体摆了一片,又看到抓到的一大群俘虏,感觉自己也是个英雄了。是啊!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大丈夫不能名垂青史,也应该干点大事。这八路军正是干大事的队伍,并且是轰轰烈烈的大事。我张得成要干大事,就应该加入八路军。

  记得八路军拿下孙村的第二天,自己帮刘子文班长登记缴获的武器和各种物资,正好李队长经过议事堂,他见我两手拨打算盘,一手计算,一手复核,他当众夸奖我,说刘子文可找了个好助手。打那天开始,自己就和刘子文一起管起了小分队的事务,村里的人听说后,都说张得成真给孙村的人长脸。

  可谁能料到,来到王家庄,我张得成竟成了囚徒。难道是上天在有意捉弄我?唉!真是应了那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张得成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结果,他自言自语到:“是祸躲不过!管它呢!不想了。”

  他觉得肚子有点饿,四处寻摸一下,也没找到什么食物,他想起来了,从昨天下午关进来就没有给送过吃的,怪不得饿了呢。

  张得成扒着门缝对哨兵说:“兄弟,给弄点吃的吧,打昨天下午到现在还水米没粘牙哩!”

  哨兵说:“我只管站岗,不管你的吃喝。一会换岗我给班长说说,你再等一会啊!”

  张得成只好在等。

  过了一会,他觉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饿的难受,实在有点撑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四下寻摸有没有吃的。当摸索到墙角时,他摸到墙上挂着一小捆像干树皮一样的东西,便伸手拿下来凑到门缝一看,果真是干榆树皮。他知道,这是主人家剥的榆树皮,是准备度饥荒吃的,但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了。他拿到鼻子前闻了闻,有一点霉味。但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他抽出一块,将一头放在嘴里嚼起来。嚼了一阵,怎么也嚼不动,他想起刚才哨兵拿来的水罐子,便把榆树皮放在水里泡起来。过了一会,他从水里捞出来,再嚼一阵,虽然还是咬不动,但总算能用牙撕下一条在嘴里嚼来嚼去。就这样,张得成嚼着榆树皮熬过了一个上午。

  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一个哨兵把两个煎饼和一块咸菜疙瘩从门缝塞进来,说这是你两个的午饭。张得成吃了两个煎饼,又喝了一肚子凉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张得成觉得肚子疼,他急忙起来坐到罐子上拉了一泡。刚觉得肚子不疼了,又想拉,他只好再坐到罐子上。一个下午,张得成拉了十几次,一直到拉的肚子没了东西,他才迷迷糊糊又睡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换岗的哨兵隔着门缝说:“开饭了,你两个过来拿煎饼。”

  门里没有动静。哨兵说:“你两个吃了睡,睡了吃,还没睡够啊?”

  说着,把两个煎饼塞进门缝。

  第二天早上,哨兵又隔着门缝喊:“开饭了,你两个过来拿饭!”

  见屋里没有动静,哨兵又喊了几声,发现里面还是没有声音。哨兵有点发慌,“莫非跑了?”哨兵自言自语。

  哨兵冒雨去隔壁院子喊来警卫班长齐志贤,齐班长觉得像是出事了,他急忙跑来扒着门缝又喊了几声,见还是没有动静。他对哨兵说:“开门看看!”

  哨兵说:“门锁上了,钥匙在王干事那里。”

  齐班长说:“我去找王干事!”

  王干事听完齐班长的报告,说:“这两个土匪羔子,还真可能是跑了,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啊!”

  说着,带上钥匙赶过来。

  打开屋门,一股臭气扑面而来。王庆年不由得后退一步,他在门口停了停,招呼齐班长一起进屋看看。

  王庆年来到屋内,见屋里只有一个人躺在地上,走过去看了看地上的人是张得成,再看看四处,也没有张得印。他慌忙喊到:“跑了,张得印跑了!”

  跟着进来的齐班长也感到事情不妙,跑了一个被审查的,还是大土匪的儿子,这个责任可不小啊!

  齐班长吓得不敢说什么,只想往后躲。

  王庆年气急败坏,指着齐班长说:“你一个警卫班连两个土匪羔子都看不住,都是干什么吃的?”

  齐班长鼓了鼓勇气说:“门一直关着,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跑的!要不,问问这个张得成,那一个是怎么跑的?”

  王庆年说:“这个屋里臭气熏天,把他给我拉出来好好问问!”

  齐班长答应一声。他走到张得成跟前,嘴里嘟囔着:“起来,起来,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弟弟跑了你就倒霉吧!”

  齐班长见张得成不吱声,就上前动手拉张得成。拉了一下张得成的胳膊,张得成没有反应,身子像面条似的。

  齐班长感觉不对劲,说:“这是怎么啦?”

  说着,伸手摸了摸张得成的脸,他感觉张得成的脸直烫手,不由得“啊”了一声。

  齐班长说:“他这是昏过去了!”

  说着,伸手抱起张得成走到门外。

  外面正在下小雨,齐班长只好把张得成抱到大门口的门楼下。

  齐班长对王干事说:“报告王干事,张得成发高烧,已经昏过去了。”

  王干事摆了摆手说:“把他放在这里,给他喝点水,再问他张得印跑到哪里去了?”

  齐班长把张得成放在地上,到房东屋里要来一碗热水,端到张得成嘴边让他喝,张得成还是没有反应。齐班长不由得心里发慌,他哆哆嗦嗦的把水洒了一地,转身对王干事说:“他病的不轻,喝不下去了。”

  这时,王庆年也有点慌了。他对齐班长说:“你在这里,我去找肖教导员。”

  说着,急忙走了。

  张得成昏过去的消息很快传到小分队的住处,孙村投诚的四十多个人本来就对抓张得成张得印有不满情绪,又听说张得成昏迷不醒,张得印也不知去向,他们终于忍不住了。在他们四十多个人之中,有一个叫张得顺的小伙子,他是张得成的堂兄弟,是张得印的好哥们,在孙村抓日本特务时,他就是张得印选的帮手之一。今天,当他听说张得成昏过去后,便马上跑到小分队住的几个院子,哭着通知孙村的同乡。大家顾不得向班长请假,一起涌向关张得成的院子。

  张得顺一到大门口,见张得成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便扑上去抱住张得成号啕大哭,后面来的同乡看到这个场面,也跟着落泪。稍一会,大家的哀痛变成怒火,纷纷叫喊着要找王干事讨个说法。

  张得顺放下哥哥张得成,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他们拿我们不当人待,两个哥哥一个不知下落,一个快要死了,我今儿个要找那个姓王的问问,为什么这么对待我们。还有,听说李队长也给关起来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张得顺话音刚落,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愤怒的吼声,“这是谁干的?”“他奶奶的,这里一定是有坏人,连李队长都抓了。”“走!找他们说说去,看还有没有王法?”

  人群中叫骂声此起彼伏。只听张得顺大喊一声:“张四,你和二平抬着咱哥回孙村,我们去找那个姓王的说理去!”

  说着,带领一群人涌向大队部。

  刚来大队部门口,就被哨兵拦住。

  张得顺推开哨兵想进院子,哨兵拉动枪栓大喝再不站住就开枪。张得顺也从肩上摘下枪来,两个人端着枪对峙。

  正在这时,听到院子里有人问:“什么事?”

  “报告教导员,有一群战士要闯进来!”哨兵大声喊到。

  “叫他们等一等!”

  随着话音,从院子里走过来两个挎盒子枪的人。

  原来,王庆年跑到肖教导员这里报告了张得成张得印的情况,肖教导员听说这两个人一个跑了一个病了,他顿时火冒三丈,批评王庆年失职,要处分他。王庆年见教导员发了脾气,只好点头哈腰,承认自己犯了错误。

  他了解这个肖剑,他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以前,他俩都是保卫干部,肖剑在支队管保卫,王庆年在三大队做保卫工作,两人是上下级的业务关系,王庆年曾经有几次跟着肖剑侦破案件,抓过敌特,挖出过隐藏在根据地内部的叛徒。王庆年非常佩服肖剑的业务能力,但对肖剑满眼都是可疑人物心存疑虑,哪来这么多坏人呢?再是对肖剑处理犯错误的同志时那种冷酷态度令他生威。

  这次,肖剑凭收集来的一张鬼子的布告就又起了疑心,他对小分队在敌后作战取得的胜利看的稀松平常,反而对接受投诚人员入伍这事看的这么严重。王庆年从肖剑交代他审查李鲁一开始,就认为肖剑不近人情,也不符合上级的政策。他认为,小分队在脱离大部队的情况下打游击,环境恶劣,这几十个人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可他们却打了这么多胜仗,发展到一百七十多人,真是奇迹。对这样有本事的领导,应该重用担当大任,而肖剑却抓住接纳几个土匪亲属,就把李鲁关起来,还有那两个张家兄弟,非得问他们混进八路军是为什么?这样也实在有点过分了吧?

  王庆年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在嘴上却附和着肖剑,让他关谁他就关谁,不照做也过不了肖剑这一关。至于让李鲁写什么交代材料,他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什么时候写完,我就什么时候交给肖剑。对两个张家的兄弟,他连问也没问,他觉得问与不问都一样,反正人家是打完仗参军的,不是为了打日本汉奸他们参加八路军干什么?所以,这两天他只是交代让齐班长看好他们,并没有去提审他俩。

  没想到,这个张得印居然跑了,而我连他什么时候跑的都不知道。还有张得成病成这样才发现,我真是太大意了啊!唉!要处分就处分吧,先把眼前张得成这件事办好再说。

  “孩子哭了抱给他娘。”王庆年向肖教导员汇报完,想让肖教导员去看看张得成,怎么给张得成去治病。

  两人正准备向外走,忽听得门口一阵嘈杂声。王庆年走到门口一看,大门外几十个战士冒雨站在外面,正在和哨兵对峙。

  王庆年听出来,这群战士是为张得成来的。

  王庆年意识到要出大事,他马上举起一只手喊到:“都给我听好了!把枪放下!你们是哪部分的?要干什么?”

  这一声喝,传到战士们的耳朵里,大家马上停在原地。军人对口令的敏感使他们停下,手里的枪也慢慢收起来,他们在等待领导的命令。

  “我们是小分队的,来问问为什么关押张得成张得印?”

  站在前面的张得顺答到。

  王庆年一听面前的战士们就是为了张得成来的,便说:“为什么关他们是领导的指示,你们管这么多干什么?”

  “张得成都快死了,你们也不想想办法?”“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来到王家庄就关起来。”“还有李队长,他犯了什么错,怎么也关起来了?”人群中一阵质问声。

  王庆年一看面前的战士们有点乱,便大声喊到:“别乱嚷嚷,肖教导员在这里,听肖教导员的!”

  战士们一下安静下来,他们不认识王干事,更不认识肖教导员。前天杜大队长和肖教导员一起看望小分队的战士们,他们住的分散,有的没见着,有的知道这是个领导。所以,王庆年一说肖教导员在这里,大家马上又安静下来。

  肖教导员见这么多战士冒雨跑到这里,又是心疼他们被雨淋的样子,又对他们要闹事的行为生气。他咳嗽一声说:“下着雨跑到这里,不怕淋病了?你们是为张得成来的,是不是来打抱不平的?”

  人群中有人说“是!”

  多数人则点了点头。

  肖教导员接着说:“既然你们是来打抱不平的,我就实话实说,我们八路军是一支革命的队伍,对进入这个队伍的人我们是要把关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八路军的。那个张得印是大土匪的儿子,张得成是大土匪的侄子,是地主少爷,对于这样的人我们不应该审查吗?”

  他看了看面前的人,接着说:“有人问为什么要关李鲁?因为他犯了错误,他把大土匪的儿子拉进八路军的队伍,我们就是要对他审查!”

  “你说的和俺听说的不一样,县委胡坤同志给我们送行时说过,孙村的乡亲向八路军投诚是光荣的,你们路走对了。李队长说我们已经是一个战壕里的人。你却说我们是混进来的,就说张得印,他虽然是大土匪的儿子,但他也是投诚的,还立了大功,他一个人打死三个日本特务。还有,张得成叫你们弄得快要死了,你不让他加入八路军,放他回家就是了,干么非得折磨他呢?”

  张得顺说了一大堆,后面的战士们都随声附和着。

  肖教导员一看,前面这个小伙子是个领头的,他对张得顺说:“我看你是个领头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得顺,你问这个干什么?”张得顺问到。

  正在这时,忽听得村子北面传来枪声,接着就是打炮的声音。

  肖教导员一愣,接着就说:“不好,敌人来啦!”

  门外的战士们一听敌人来了,慌忙后退。就在这时,枪声炮声从四面响起,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爆炸。

  肖教导员大喊一声:“别乱跑,我们被包围了,大家跟着我突围!”

  战士们听说跟着他突围,有的还愣在那里。肖教导员说:“你们有意见不要紧,打完仗再说,现在都听我指挥!”

  说着,他跳出门外,带着王庆年和几个战士沿着胡同向西跑去,张得顺先是一愣,然后摆了摆手说:“走!”

  几十个战士跟在后面向村子西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