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美人计”
阳春三月，柳绿花红。
一天上午，一顶二人小轿出了东城门，轿子两边跟着灵芝和金童，前面还有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年轻人。他们一行来到孙村附近的十字路口停下，前面的年轻人回头朝轿子说了一声：“芳子小姐，请稍等，我去看看前面来人是不是张百仁？”
“好，快去快回！”芳子在轿子里面说到。
不大一会，年轻人领着四五个人来到轿子前，他说：“芳子小姐，孙村二当家的来迎接您啦！”
“噢，是二当家的来啦？”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从轿里传出。
接着，旁边的灵芝上前掀开轿门帘，露出芳子那张白里透红的脸来，只见她躬身出来轿门，一步跨过轿杆，站在小轿傍边。
对面几个人停下脚步，一看从轿里出来的是一个身穿蓝色旗袍，肩上披着白色围巾，脚蹬一双乌黑发亮皮鞋，戴着白手套的年轻女人。只见她微微一笑，问：“请问哪位是二当家的？”
对面人群被眼前这个美女震住了，他们目瞪口呆，仿佛在做梦一样，没人应声。
站在一旁的年轻人见没人应声，忙朝面前一个领头的人说：“百仁，芳子小姐给你说话呢？”
只见对面一个头戴藏青瓜皮帽，上身穿着蓝色缎子夹袄，下身穿着黑底红花裙子的年轻人带着一脸窘色答应：“噢，噢，我是，我是，欢迎，欢迎芳子小姐！”
“噢，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二当家张百仁啊？看你年轻英俊，真是名不虚传啊！”芳子说着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
“哪里，哪里，您见笑啦，芳子小姐。”叫做二当家的年轻人急忙说到。
这是芳子以赏桃花为名安排的一次侦察活动。走在轿前的是白五的副官，叫孙志明，孙村傍边徐家庄人。他与张百仁是读私塾的同学，这次芳子与张百仁见面就是他牵的线，白五要他绝对保证芳子的安全，协助芳子招降张百隆的人马，事成之后，白五答应向宫本推荐提拔孙志明为副大队长。
孙志明见白五给自己这么个好机会，打心眼里高兴，他三番五次跑到孙村当说客，要张百仁劝说大当家的。张百仁本来就有投靠日本人的想法，经孙志明这么一劝说，他想促成这件事。
孙志明帮张百仁出主意，说请芳子小姐来孙村一趟，以赏花的名义顺便与你见个面，你再引荐给大当家的，芳子小姐见了大当家的，自然有她的办法说服张百隆，你再从暗中助一把力，这样张百隆也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芳子哪边也会记住你的。
张百仁赞成这个主意，他表示这件事要先报告给大哥张百隆。
孙志明说：“报告的事你看着办，关键是你要抓住这个机会，给芳子小姐留下好印象，以便日后飞黄腾达。”
张百仁答应一切由他安排，他让孙志明等他一个回话。
过了几天，张百仁给孙志明回话，说可以请芳子小姐来赏花，并且说由他负责芳子小姐的安全。有了张百仁的这个态度，白五才让芳子下决心出动的。
张百仁一见对面的这个美女对自己很热情，心里很高兴，急忙上前抱拳施礼，打破刚才的尴尬局面。他对芳子说：“阳春三月，春风送暖。难得芳子小姐有雅兴出来赏花，来到鄙人村前，我已禀告大哥张百隆，他让我请芳子小姐到村子里做客，望芳子小姐赏光。”
“是啊，春光明媚，花香扑鼻。怎能辜负了这大好时光，不如我们一起走走，一会再去你府上如何？”芳子歪着头问到。
“也好，芳子小姐有雅兴，我倒是愿意奉陪，请这边来！”张百仁用手指着一条小路说。
孙志明一看他们两人去赏花，就向其他随从说：“我们都在这里等着，别打扰了芳子小姐和二当家的。”
张百仁陪着芳子来到一片桃树前，只见桃花鲜艳，蜂飞蝶舞。一阵微风吹过，香气醉人。两人不由得停下脚步。
张百仁用手捏着一颗小树枝说“我想起汪藻的《春日》，有一句‘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念出来给芳子小姐听，请不要见笑。”
芳子一听，心中暗想，这个人在我面前拽文弄诗，是想显摆一下自己，也是想看看我的文化。正好，也让你见识一下本小姐，虽然我芳子识字不多，但是我从小就学戏，背戏词是我的拿手好戏。这描写春色的戏词，我还不是张嘴就来。就说他刚才这一句诗，就带有双关语，既有对桃花的描写，也有对两个人今日出来相见心情的描写，一语双关。
嗯，这个二当家的不光有学问，还对我动起心思了。好，待我也念几句给他听听。她说：“好诗啊，我也念一句请你听听，这里有李贺《将进酒》中‘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张百仁听后击了一下掌，说：“啊，好诗，芳子小姐真是才思敏捷，指点迷津啊！”
张百仁知道芳子读出这句诗的意思，青春美丽，但时光流逝很快，看树上桃花虽美，也会随着春风飘落。人生还是要抓住机会啊。厉害，面前这个女人可不一般啊。两人继续往前走。
芳子顺着张百仁所指的小路在桃园里漫步，她故意扭动腰肢，让张百仁在后面只看得心猿意马，不住的心跳。
她觉得张百仁在她身后跟的很近，她几乎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她轻轻的说：“我光顾赏花啦，忘了问二当家贵庚几何？”
“我今年二十五岁。”张百仁很快答到。
“吆，那我还要叫你一声哥哥来，小奴家今年二十三。”芳子故意这么说，其实她今年已经二十八了。
“不敢，不敢，我只是枉长两岁，怎敢与您兄妹相称呢？”张百仁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
“这有什么？你比我大，我乐意叫你哥哥，谁管的着？”芳子故意把声音拉长，以显得有委屈似的。她用那双大眼睛盯着张百仁的眼睛，张百仁一下子脸红到脖子。
张百仁很不自然，马上躲开芳子的眼光。说：“那真是高攀你了。”
他用“你”与芳子对话了。
芳子露出高兴的样子，说：“这就对了，百仁哥，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就这么叫你，你就叫我芳子吧！”
“噢，那就叫你---芳---子。”张百仁感到很不自然。
“百仁哥，你娶亲了吗？嫂子是哪里人？”芳子问到。
听到芳子问这个问题，张百仁红着脸说：“不怕你见笑，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啦，我媳妇是本村人。”
芳子歪着头盯着张百仁问：“嫂子一定很漂亮吧？”
张百仁脸更红了，他稍微一停顿说：“庄稼人，不讲什么漂亮，只是能干活就行啦！”
“噢，也不能这么说，百仁哥你可是个出头露面的人啊！嫂子一定是才貌出众，要不，怎能配的上你呢！再说，你文武双全，长得又英俊，你可是前途无量啊！你看人家孙副官，与你年龄差不多，现在当副官，在城里又娶了一个女学生。”芳子故意称呼孙志明的职务。
“我那能跟人家志明比啊？”张百仁带着羡慕的口气说。
“怎么不能比，当初他还不如你呢，只是抓住了机遇，你比他强，你是孙村二当家的，有人有枪，如果能跟着皇军干，我保你当上大队长，到那时，你比孙志明要风光多了。”芳子很干脆的说。
“芳子妹妹，我早想把队伍拉出去，让日本人给个番号，让跟着我们干的这些人也名正言顺，在泗城地面上也显得风光，无奈，大哥不同意。”张百仁说着长叹一声。
芳子听到张百仁说出了想法，并且在埋怨他那个大当家的。不由得暗自高兴，她用那勾人的眼光盯着张百仁的脸，娇滴滴的说：“百仁哥，就算你大哥不同意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做他的工作嘛，他识时务便罢，如果不识时务，我们还不要他呢？关键是哥哥你能跟我一条心，我要的是你，你还不明白吗？”说着，她用肩膀轻轻扛了一下张百仁。
张百仁被芳子娇嗔的话语和动作打动了。他伸手抓住芳子的一只手说：“芳子，如果我们一起把队伍拉出去，你能跟我在一起吗？”
芳子看着张百仁那张红到脖子的脸，心中暗想，这条鱼咬钩了。她使劲捏了捏张百仁的手说：“你说呢？到时候我不和你在一起，又能和谁在一起呢？”
张百仁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说的是，是白天黑天都在一起。”
“那还用问？你这个傻哥哥。”芳子说着，抽出手在张百仁眉头上点了一下。
张百仁还想再去拉芳子的手，芳子说：“时候不早了，再说，别让人看见啊！”
张百仁看了看远处的孙志明等几个人，说：“好，那我们一起进村吃午饭。还有，芳子，你今天能不走吧？”
“我无所谓，到哪里都是一个人，只要你不嫌弃，我住几天都行！”芳子显出很轻松的样子。
张百仁听了这些话，如同打了鸡血，亢奋起来。
他招呼孙志明等人把轿子抬过来，扶着芳子上轿，然后一行人奔孙村而来。
芳子随张百仁来到村子中的议事堂，这是村公所，也是张百隆办公的地方。
张百仁让芳子先坐下喝茶，他要去后院请大哥张百隆出来。
芳子交代灵芝在门口候着，一旦有事马上进屋。她又让金童注意观察，把周围的地形房屋一一记下。交代完后，她站在这个议事堂中，仔细向四周看了一遍。见这是个四间北屋，东间是一个套间，里面有一张床和两把椅子，像是个休息室，外面三间屋摆了一张大长桌，两边各摆了七八把椅子，芳子想这确实是个议事的地方。
她来到门口向外张望，见这是个门朝南的大院子，院子里有一口水井，垒起高高的井台，两棵银杏树一边一棵。古井，古树，彰显出这个院子和这个村子的久远历史。
三月的春风，吹的古树枝上已经露出嫩芽。顺着大门向外看去，远处一座马鞍形山横在村子南面，好像一个大元宝。
芳子正在观看风景，忽听的身后一声：“啊，芳子小姐，今日来到敝村，我正好有点事，没去迎接您，见谅啊！”
芳子回头见张百仁陪着一个矮胖子走来。只见这个人上身穿一件青色段子棉袄，下身围一条深蓝色裙子，脚蹬一双黑皮鞋。头上没戴帽子，留着分头，头发上抹了不少油，显得乌黑发亮。一张四方脸，胖的眼睛成了一条线，蒜头鼻子，下面是一个露出黄牙的大嘴。她知道这个人就应该是张百隆了。马上说：“岂敢，岂敢惊动大当家的！”
张百仁上前忙着给两人介绍，张百隆看着芳子的脸说：“好像在哪里见过？”
芳子马上说：“啊，大当家见多识广，见过也是可能的，但我倒是第一次与大当家见面。”
三个人来到桌子旁坐下。
侍从端上茶来，张百隆说：“刚才在后院，老二给我说了芳子小姐的来意，我看这件事可以考虑，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顺者昌嘛！可这也不是一件小事，关乎三百多弟兄的前程，也关乎七八个村子老百姓的安危，我要慎重啊！”
芳子接着说：“是啊！大当家的，你说的有道理，如今就是日本人的天下，既然宫本少佐看中您啦，您也要抓住机会嘛！”
“不知宫本还能出什么条件？”张百隆两手一摊，朝芳子看了看。
“大当家的有什么条件，这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向宫本少佐汇报的。”芳子心想这个老狐狸还在钓鱼啊。
“不急，不急，咱们先吃饭，然后再谈。”张百隆让张百仁去看看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屋里就剩下张百隆和芳子两个人了。
只见张百隆站起身来，走到芳子面前说：“白小姐，你戏演的好啊！我今天一见面就认出你来了，只是当着老二的面，没有揭穿你。什么芳子小姐，我看你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想当年，我找你师傅要娶你，你大哭大闹，后来让李相贵先下手了，去年你又被宫本这个鬼子夺走.今儿个，你居然自己送上老子门上啦，哈哈，真是天意啊！”
张百隆一席话，说的芳子脸色发红，又变白，最后变成紫茄子。
她憋住一口气，强压怒火听张百隆说完。她慢慢站起身来，与张百隆面对面，压低声音说：“大当家的说的都是，本姑娘就是这么过来的，但是我不后悔。如今我是宪兵队的少尉军官，掌握着生杀大权。就说你吧，宫本早就想对你下手，他容不下你在这里称王称霸。是本姑娘要求来与你谈谈，说服你投靠宫本。如果没有两年前你看中本姑娘这一档子事，我才不管你的死活呢？”
说完，身子一扭，又坐回椅子上。
张百隆听完这几句话，好似一阵冷风吹过，使他清醒了许多。
是啊，刚才自己揭露白青怡的真面目，无非是想占上风。现在，人家这几句话可是正戳中要害。人家说的对啊！日本人不会老是这样放纵我张百隆的，李相贵当年答应划地为界，也说这不是长法，最多一两年。如今已经两年多了，日本人看来要动真格的了。这个女人说是她要求来这里管这件事的，还说起原来的一段缘分，嗯，看来她还有点意思。
我何不就坡下驴呢？想到这里，张百隆对芳子说：“不要生气，啊！我可没拿你当外人，刚才只是把这几年的怨气撒出来，因为你没嫁给我后来却让别人抢走了，我心里难受啊！”
芳子低头不语，张百隆接着说：“我要是答应你，宫本能给什么优惠条件呢？”
芳子说：“宫本说，如果投靠皇军，要枪给枪，要钱给钱，把你的人改编为第二治安大队，你任大队长，下面可以组建七八个中队，把你现在的地盘，加上西南一带交给你防守。你想想，多么好的条件啊，我还能坑你吗？”
张百隆听后说：“嗯，条件的框框是好的，还要往细了谈，还有，你呢？你得留下陪我啊！”
芳子红着脸说：“如果你能答应这件事，我陪陪你就是了。”
张百隆激动的问：“陪多长时间？我想把耽误的事这次补办了，名媒正娶，你看如何？”
“又来啦，你当我是前几年那个唱戏的白小姐？现在我是宪兵队少尉军官，能在这里给你当小啊？”芳子嗔怪地说到。
“不能留下当小，也得住个半年吧？”张百隆瞪着眼睛问。
“这个要看宪兵队那边忙不忙，住一段时间应该可以。”芳子轻松的说着，她要张百隆放心。
张百隆说：“好，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今天老子为了老相识白青怡，改弦更张，另打锣鼓另开张啦！怎么样？我思念三年的白小姐？”
说着走过来拉起芳子的手，一把抱住她的腰，就要拉往东间里。
芳子急忙说“马上就要吃饭了，你不怕进来人啊？”
“不怕，谁来也不怕！”张百隆大声说到。
“你不怕，我怕，叫人看见我成什么人啦？”芳子使劲推开张百隆的手。
张百隆不管芳子怎么说，硬把她拉进东间屋里，伸手就要解芳子旗袍的扣子。芳子一边用手捂住旗袍的扣子，一边叫了一声：“灵芝！”
“哎！小姐，你有什么吩咐？”灵芝说着从屋外进门来。
张百隆听到有人进来，急忙松开芳子的手。
芳子转身对灵芝说：“你去看看二当家的来了没有，我都有点饿了。”
灵芝答应一声朝大门口走去。
张百隆有点扫兴，他看着芳子说：“真有你的，正要与你述说思念之苦，你却叫丫鬟进来。”
芳子嗔怪的说“你急什么？让我这样难为情？等我过两天回来，再述说也不迟！”
张百隆问：“你今天还要回县城？”
芳子说：“我想下午赶回城里，抓紧起草一份协议，过两天带回来让你过目。”
她看了看张百隆那张阴天似的脸轻轻说：“这样吧，你给我收拾一个小院，我回来住在那里，你我都方便，你看如何？”
张百隆听后急忙收起他的不高兴，说：“那就听你的，可不许食言啊！”
两人正说着，见张百仁和灵芝一起从大门口进来，张百仁说饭菜已经在东院准备妥当，请芳子小姐和大哥过去用饭。
几个人说笑着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