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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猛将清九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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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朝鲜人所说的“南草”和“淡巴菰”都是指烟草。

  烟草传入明朝其实很早,隆庆开关以后就有西班牙商人带着烟草来到了福建,当地人把这种新生作物音译为淡巴菰。然而烟草在明朝出现后传播速度却较慢,虽然在南方军队中有一定普及,但直到万历后期才在福建形成了一定的种植规模。至于传播到山东河北等地,则已经是原本历史上满清入关之后的事情。

  但与明朝正相反,烟草在朝鲜的传播速度极快。因为得自位于南方的日本,烟草在朝鲜被称为“南草”。嘉靖年间的欧洲商人在贸易的同时也把烟草带到了日本,这种带有成瘾性的新鲜作物很快便在日本普及开来,之后又经过日本商人的手流入朝鲜。烟草在朝鲜出现后,短短几年间就在朝鲜从上到下的各个阶层中泛滥开来,并引起了朝鲜人的广泛种植。

  在朝鲜成功扩散之后,烟草又通过战争或贸易等方式传入了满洲,同样引起了一阵风靡。然而满洲人虽然嗜烟,却并不会种植烟草,对烟草的大量需求只能通过高价从朝鲜购买的方式解决。到崇祯年间,烟草已经成为朝鲜对满洲的主要贸易货物之一。

  左三思看着眼前的这位朝鲜人,兴奋得忍不住要去抱他几下。他上大学时看过烟草的历史,知道这东西在崇祯年间价格极高,尤其是在关外,甚至有“一马换一斤”的说法。眼下满洲人对烟草需求极大,但关外的烟草贸易基本被朝鲜人垄断,每年不知道多少满洲人从中原抢走的财帛流入了朝鲜商人的口袋。

  像晋商那样把粮食铁料卖给满洲人当然是卖国,但卖烟草则完全不同。这时候的烟草还没有特别高明的处理手段,吸进去对人体伤害极大,卖烟给满洲人几乎相当于用毒药换回他们从关内抢走的财帛,贸易时又可以到探听满洲人的情报,这种生意让左三思生不出丝毫的负罪感。

  “你的,良心大大的好。我的,救你的命,明白?”左三思拍拍面前朝鲜人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说完他才发现自己表现的活像抗战剧里的日本鬼子。

  “嗯!嗯!嗯!”那朝鲜人看到左三思说话就是猛地一阵点头,左三思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

  “你的,朝鲜的,哪里的干活?我的…”左三思还想再问朝鲜人几句,眼睛的余光却看到孙行远正朝自己走来。

  “左大哥,再过一会怕是要饿死人,我们是不是先去船上拿点粮食来?”孙行远走到左三思身边,低声询问。

  “啊?哦哦,当然要去。”左三思还沉浸在他贸易发家的美好幻想中,被孙行远这一提醒才想起山洞里还有几百号人饿着肚子,赶忙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简单地和带他们来的那个少女打了声招呼,出了山洞直奔来时乘的那条船而去。

  此刻正是日出之时,稀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他们现在正在武清县境内,其实离上岸的宝坻海岸并不远,之前走了三天是因为一路都在路过的村庄中寻找生还者。此刻想着一大批人等着救命,二人虽然腿脚酸痛,但还是跑的飞快,终于在正午之时带着船上所有的干粮回到了山洞中。回来的路上他们还路过了昨晚的木屋,顺便捡起了丢在地上的两张弩和腰刀。

  进入山洞中两个人才发现他们那点粮食根本不够,他们从养马岛出发时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多人,虽然孙行远以防万一多备了些干粮,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杯水车薪。他们只得先给年迈的老人和饿得气若游丝的人分发了粮食,剩下的人只有等到了静海县再做打算。

  修整片刻后,二人见山洞里的难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叫起众人,携老扶弱浩浩荡荡地向静海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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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三思快步登上一座土坡,看向大地南方那条奔涌着的河。

  黄昏下,那宽阔的河反射着夕阳的光,流动的河水里一片金色。

  左三思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气来,跋涉了三四个时辰,他终于看到了大清河。越过这条河再往南就是静海县,那里既是大运河流经之所,又毗邻大海,当地居民常年都要和船打交道,想来应该租的到足以运送这批人的船。

  左三思又向后看去,三四百人走的虽然缓慢,但没有一人喊累。整个队伍默然无声,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地行走着。

  “行远,终于快到了啊。”左三思走下土坡,向孙行远笑了笑。

  “嗯,看样子今晚可以到静海县,明日一早出发,日落前就能回养马岛。”孙行远正搀扶着一个老人,听见左三思说话,也回了一个笑容。

  两人短暂地对话结束,队伍又重新陷入沉寂,除了人群的脚步声,左三思只能听到偶尔从他身边刮过的风声。

  左三思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他刚刚故作轻松的话语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这庞大的队伍行进得太慢了,在空旷的大地上极有可能被建虏发现。一旦被发现,在这里的几百人就会成为建虏骑兵的猎物。虽然行进了半日还没有任何问题出现,但自己的运气真的会有这么好吗?

  左三思想到这,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刀。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队伍终于走到了河边。看着近在架在河水上那简陋的木桥,左三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队伍中一名瘦小的少年欢呼了几声,然而他太久没吃东西,这一喊又让他一下子摔倒在地。左三思见状赶紧跑了过去,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向木桥走去。

  一阵风从左三思身后刮过,左三思听着风声,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恐惧。他毫不迟疑,拉着肩上少年就向左侧翻滚。

  他在风声中听到了羽箭的呼啸。

  嗖的一声,一支箭带着尖啸钉在左三思方才站立着的土地上,箭尾不住地抖动。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恐的呼声,所有人都向四周茫然望去。

  队伍的后面隐隐地响起了呼号声与马蹄声,而后越来越近。左三思朝声音的来源望去,看见了一队超过三十人的满洲骑兵,组成半圆形的阵势,朝他们缓缓包围过来。

  左三思的心脏狂跳,他知道这些骑兵不可能巧到刚好在难民们要渡河时出现,这是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兵,他们早早地就发现了自己这一队老弱病残的痕迹。他们居然精锐到能按捺得住杀戮的欲望,一直等到难民们走到河边无路可逃时才开始动手。

  满洲骑兵没有给左三思太多思考的时间,号角声响起,他们鞭马提速,发动了冲锋。

  难民们哭爹喊娘地跑了起来,这些多日没吃过饭的人在生命关头爆发出了仅剩的生命力,挣扎着向那并不宽阔的木桥跑去。

  木桥瞬间就被堵得死死的,一些人被挤在外面,干脆跳到了大清河深不可测的河水中。

  直冲过来的满洲兵们看到这一幕都大笑起来,笑声混在风中传到左三思耳朵里,让他想起狼嚎。

  “别往河里跳!河深!不会水的别跳河!不要跳!”左三思走在人群最后,拼命地喊。

  但人群慌乱,没有人听从他的警告。河面上不断响起入水声,有些人甚至是从桥上被推到水里的。

  “先让妇孺过河!”左三思仍在持续着毫无意义地呼喊。

  他正喊着,人群中突然钻出一个影子,逆着人群朝满洲骑兵跑去。左三思定睛一看,居然是那昨晚射杀了两个满洲人的少女。

  “你干嘛去!”左三思赶忙拉住少女的袖子。

  “放手!”少女头也不回,一挥手甩开了左三思,举起了手中的弩。

  噌地一声,羽箭离弦而去,正中一名满洲骑兵的头颅。

  还未等左三思夸一句好箭法,满洲骑兵已经赶到二人近前,一名骑兵伸出手,狞笑着抓向少女的衣领。少女正在低头向弩里装箭,左三思看得着急,向前小跑几步,拔刀向那满洲骑兵砍去。

  那满洲兵早有准备,手臂一歪躲过了左三思的刀,战马经过左三思身边时又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少女这时装好了箭,朝着那满洲兵又射出一箭,也被满洲兵歪头轻松躲过。

  这一来一回间骑兵已到了少女面前,少女无奈,只得丢下弩向战马的左侧翻滚,躲开了满洲兵的手。

  早有其他满洲兵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四五个骑兵凑了过来,也不拔刀,只是围成一圈,用战马包围了二人。

  “你用的那弩是我兄弟的弩,是你杀了他么?”

  刚刚和左三思交手的满洲兵似乎是这队骑兵的头目,他骑马走到骑兵们的正中,用汉语向少女问道。

  “我倒第一次知道畜生也有兄弟。”少女冷着脸道。

  那头目也不说话,挥起马鞭朝少女抽了过去。左三思见状,向前一个箭步抱住了少女,用后背挡住了这一鞭。

  “情郎救俏娇娘,好不恩爱啊。”头目哈哈大笑。

  周围的满洲兵也听不懂汉语,见头目笑也只得跟着笑了起来。

  少女用力推着左三思的胸口,想把他从身上推开。左三思忍着后背鞭伤刺骨的疼痛,死死地抱住少女,不让她挣脱。

  “可惜啊,本来我不会注意到你们这些蝼蚁的。可你们不该杀了我的弟弟,即便杀了也不该放走他的马。他和他的伴当有两匹通人性的马,死了主人会跑回来报信的。”

  左三思心想不过就是老马识途被你吹的那么厉害,心里却也骂自己忘了处理那两匹马。

  “算了,死吧。”头目对左三思沉默的反应感到无趣,他摇摇头,拔刀朝左三思砍去。

  “别碰我兄弟!”那刀要落到左三思脖子上时,头目背后却传来了一声巨吼。

  孙行远突然出现在头目身后,怒吼着向头目狂奔而来。

  被孙行远这一吼,头目和周围的骑兵都短暂地愣了一下。但一瞬就足够了,孙行远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撞到了头目乘骑的战马身上。那马虽是一匹精壮的战马,但被肌肉虬结的孙行远奋力一撞后还是哀鸣着倒下,把马鞍上的头目摔到了地上。

  左三思怎能放过这等良机,他快步跑头目身旁,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准动,谁动我就杀了他!”左三思一手拿着刀,一手揪着头目的金钱鼠尾,冲正要砍杀孙行远的骑兵们喊。

  “用鞑子话重说!”左三思见骑兵们没反应,一脚踹向头目腰间。

  头目吃痛,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骑兵们这才收了刀,肃立在一旁。

  左三思终于能够喘息一阵,他向木桥方向望去,见到只有十几个难民过了河,大部分难民还是拥挤在河边与木桥前。几十个骑兵正围着难民挥刀砍杀,血从木桥流下,把河水染的赤红。

  “让他们也停下!”左三思留着眼泪,扯着头目的鼠尾声嘶力竭地喊。

  头目用满语连喊几遍才让那些杀得癫狂的骑兵听见,他们回头见头目有难,赶紧策马跑来,又把左三思等人围了一重。

  看着木桥上数不清的尸体和满洲骑兵手中滴血的刀,左三思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来。他努力了,但还是救不了任何一个人。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难道无辜的人就该像待宰的家禽一样被砍杀吗?

  “天理何在!大明官兵何在!”左三思仰起头,绝望地向天空呼喊。

  “大明官兵在!”

  片刻沉寂后,一声怒吼忽从北方传来,紧接着战鼓声冲天而起。

  如同沙漠中的旅人望见了水源,左三思急切地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北方的原野上泛起一片烟尘,烟尘下是压压的一群军人。军队的正中打着两面巨大的黑底长旗,上面各用白墨写着“三军司命”及“御赐大同总兵王”几个字。

  是王朴,是那个在阿济格入寇中斩杀建虏千余人,打出了此役明军唯一一场野战胜利的男人!左三思瞬间就明白了来的是谁,忍不住在心中喝起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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