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尸体有问题第二日，苏时景一天都在焦急中度过，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但是转念一想要去验尸心里又很激动。
谢黎看着她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又嘴角翘起，觉得她是得了失心疯了。
等散学的锣声响了，苏时景一个健步飞了出去。她四处张望，在门口不远处看到了程之安。
他今日穿着便衣，一身霁色长袍，头戴白玉冠，靠在马车边，路过的女学生不禁都多看了两眼。
程之安看到苏时景出来便迎了上去，自然的帮她接过书桶。
谢黎凑到苏时景身边问道：“这是谁呀？天呐，我说你今天怎么一天都这么开心啊，原来是有俊俏少年郎来接你啊——”
“别胡说，小黎。”苏时景连忙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前面的程之安听见。
而前面的人嘴角却上扬了一丝不被察觉的弧度。
到了刑部司，众人已经散职，只剩下几个值夜班的。程之安带她从侧门悄悄的溜进停尸房。
苏时景拿出自己的验尸工具盒打开，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奇形怪状的，也不知道都是做什么用的。
程之安看着她的工具盒大吃一惊，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专业，这还说自己只学了点皮毛？
苏时景看他盯着自己的工具盒，打哈哈说:“这个——这个是我老师给我的，不专业，不专业。”她生怕程之安发现了什么然后告诉父亲。
在女院里，她对别的科目都只是按照要求学习，但是对刑侦却格外感兴趣，之前女院充盈各科的时候曾聘请过一个仵作，这个仵作是个女仵作，之前家里也是很有名的仵作世家。
她爹没有儿子，可这仵作的手艺一直是传男不传女的。她爹倒是不在乎，但是传给她之后也没人敢聘请她，她也无所谓，自己主动帮一些穷苦人家犯案子的免费验尸，而且对查案子有自己的见解，还有独到的手法，曾经也帮不少人翻了案子，渐渐也打出了名堂。
后来女院院首得知了她，便聘请她来讲学，奈何这课是由学生自己选的，一开始还有几个人好奇来上课，但是后来发现还要解剖尸体，便没人选她了，只剩下苏时景一个学生了，最后没办法，她也不想为难院首，于是就自己主动辞职了。
但是苏时景还是固定去找她学习，苏铭荣知道这件事后，不想让她继续学，对她说:“你一个女孩子，难道还要每天围着尸体转吗？你看看这么多年哪有女捕快，你也不会武功，去查案子谁会用你。”
苏时景知道父亲也是担心自己，但是还是没有放弃学习。不过近几年她师父云游去了，走之前把自己毕生所学都交给了苏时景还留下一些自己写的书给她，苏时景还没学完，而且平日里也没机会验尸，这手艺精进还是需要实践的，所以她的技术也只限于纸上谈兵。
苏时景戴上手套面罩，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到尸体旁边打开盖着的布。
尸体上已经有了尸斑，她看了看伤口，的确是致命伤，看起来也是一刀毙命，伤口边上已经化脓，难闻的味道袭来。
苏时景皱紧了眉头。
程之安看着苏时景绕在尸体旁边仔细查看，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还是忍住了，生怕打扰到她。
一炷香后，苏时景走出停尸房，脱了手套，揭了面罩，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刚刚她都没敢大喘气儿，虽说懂得一些理论，但是毕竟实践的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可看出什么端倪了？”程之安见她出来迎上去问。
苏时景刚要回答，肚子却突然响了。下学之后就直接过来了，眼看着天将黑了，也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你饿了，那咱们先去吃饭吧，边吃边说。”程之安问她，“我刚回来，对这还不太熟悉，你给我推荐一家吧，我请你，不怕贵。我听小七他们说吉祥楼好吃？要不就去那。”
“哎呀，你刚来，我怎么能让你这么破费呢？我知道有一个好吃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我带你去。”
苏时景带着程之安七拐八拐的钻进了一个巷子里。外面已经快宵禁了，没有什么行人。但是这小巷子里却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烟火气。这里有叫卖着不同食物的小商贩，主要是给一些晚下工的人们提供吃食。
程之安看着周围的人，一直在边陲生活的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如此热闹的氛围了。
“哈里克，来两个胡饼，再来两碗羊肉汤！”苏时景熟络的跟老板点完菜，便拉着程之安坐到了一旁空着的位子上。
“我跟你说啊，这胡饼卖的人倒是不少，但是就数哈里克做的最好吃，他做的胡饼外酥里嫩，好吃的不得了。今儿你有口福了，他那堆是刚出锅的。”
程之安看着一脸开心的苏时景，感受着这里暖暖的烟火气，心里的某处似乎也被填满，那许久不散的阴霾好像也被消除了一点。
“二位，饼来了，小心烫。”哈里克嘴里说着小心烫，但是自己却是徒手端上来的，好像他不会感受到烫似的。
“这位客官看着面生，您没吃过我做的胡饼吧？我保准你吃了第一次还想吃第二次！”哈里克盯着程之安问。
胡人特有的热情奔放与中原人的内敛造成鲜明的反差。这时旁边几个顾客起身跳起了舞，他们到了晚上便会围着篝火，纵情的歌舞。
这个时候，无论是顾客还是商贩好似也没有什么分别，大家都自在的享受着一天的美好时光。
看着程之安没说话，苏时景以为哈里克太热情冒犯到他了，于是赶紧说:“他是第一次来，以后我会带他多来的，你快去忙吧。”
苏时景大口的嚼着饼，一点也没有上次在府里见到时大家闺秀的样子了，程之安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她小时候的样子。
苏时景抬起头，看程之安也不吃饼，就看着她在那笑。虽然苏时景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是也比不笑的样子更瘆人。
“你看我干什么，怎么不吃啊，一会饼不酥了就不好吃了。”
程之安忙收起了笑，拿起饼尝了起来，果然酥脆可口，甚至比那些有名的酒楼做的味道还要好。
“饭也吃了，该说正事了。”小苏一手拿着胡饼一边嚼一边说着，“那具尸体有问题，那个人看起来不像是那个时候死的。”
听到这，程之安严肃了起来：“可否详细说说。”
“正常来说我应该只会在尸体的背部发现尸斑，但是我却在尸体的颜面、胸部、腹部和四肢的前面均发现了尸斑，这就说明死者死的时候是俯卧的，而那个死者死亡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了，整个人蜷在箱子里，而在他死亡到把他抬到停尸房的整个过程中也不可能出现尸体俯卧的情况。”
程之安听了她的话，想了想，死者死亡的时候他也看见了，而司役将尸体抬走的时候也只会是仰面抬走，确实不会发生死者前面着地的可能。
“所以，这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什么？！”程之安惊呼。
之前就死了？但当日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男子钻了进去，难道还见鬼了不成？
“而且，我在尸体的后枕部还发现了被重物击打的痕迹，这也可能是死者真正的死因。”
此事果然有蹊跷！
虽然程之安知道刑部的仵作肯定是经验丰富，手段高超。但是看着眼前的苏时景，他还是选择相信她说的话。
“真是多谢苏姑娘，给我提供了一个这么大的线索，不然的话，我只怕会酿成大错。”程之安向着苏时景做了个叉手礼。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苏时景忙回了个礼，她见程之安这么客气，自己倒还不好意思了。
“你在女院学的什么？莫不是以后想当个女仵作。”
“我只是懂一些皮毛，跟人家专业的还是差得远。而且现在虽然女子的地位看似上升，但是和男子之间还是有较大的差距，就是能进宫去做个女官，怕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你是想入宫做女官？”
“我不是想做女官，我只是想和男子一样，有相同的待遇，哪怕不是做官，一个普通的吏也是好的。
“比如呢？”
苏时景看着他，笑了笑。
“比如，去刑部？不知员外郎您觉得可行？”
六部之中虽有一些部门已有女子参与其中，但是刑部还没有此等先例，毕竟刑部部门特殊，需要极强的体力和耐力，确实也不适合女子从事。苏时景也只是开个玩笑，想为难一下程之安罢了。
“当然。”程之安爽快的答道。
苏时景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一时间准备好的反驳的话却说不出口，话哽在喉咙里和刚才的胡饼一起噎得她一口气上不来，她猛捶着自己的胸口。
程之安见状立刻倒了茶递到她的嘴边，她就着他的手将一碗茶一饮而尽。等她喝完了才发现他们之间的动作如此亲密，幸亏这周围不会有认识他们两个的人，不然传到别人耳朵里，怕是百口莫辩了。
但是程之安却好似没觉得有何不妥，见她喝光了又续上茶端到她嘴边，她忙用手接下。
“听说今年的春招，男子与女子考的是相同的试题。”程之安说。
“是啊，但是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最后还不是会取男子为前三甲，女子答得再好也不过就是做个女官。”苏时景垂头丧气的说。
看着眼前的苏时景，程之安怎么也无法将她和小时候那个明媚自信的女孩联系到一起，他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笑意盈盈的对着坐在台阶上垂着头的少年说道。
“虽然你现在个子矮小，武功也不如其他人好，但是个子可以再长，武功也可以再练，只要你相信自己，就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