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皮皮

  第3章皮皮太阳在森林上空升起,令人心烦意乱的光斑在树林中闪烁,坐落在离集中营旧部边两公里的村庄仿佛静埋在灰烬里,光明却沉寂。驾驶汽车的天禄环顾着奇妙的地标世界,望着反射镜和车头灯上浑浊刺眼的光线,轻声随着收音机电台歌唱。

  他本来已经不用去集中营了,吕已经不会再给他写信,可他还是习惯每天披上风衣,开车去那里兜一圈。做一个只用习惯就能维持生活的人是很轻松的,每天穿上固定顺序的衣服,有自己的兴趣,自己的品行,自己的规范……与许多仍然深陷泥潭的人相比,天禄的生活就是人间天堂。

  可是天禄却并不感到快乐。

  作为参与扳倒吕的成员之一,天庭批准的对天禄哥哥的特赦。不会有人来找鹿人店的麻烦了,四不像和自己的哥哥都被吕复活,依靠吕留下来的原始资金,四不像也能经营店里,天禄仍然只需要像以前一样看门。核桃经过吕的打点被送进了当地最好的小学,翔太用吕的推荐信,成为一家纺织公司的财政顾问……

  除了吕本人,鹿人店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天禄下了车,以明知不可能的态度检查集中营的信箱。

  “嗯?”

  信箱里……有东西?

  一份宽大的羊皮卷宗,份量很重,看起来不像是信,而是一份文件,正要打开,电话响了。

  “喂?四不像?”

  “今天天气不错,”对面传来四不像一贯的慵懒音质,天禄已经能想象出那只老鹿精躺在摇椅上的模样,“孩子们想出去钓鱼来着,他们说你答应过天气一好就出去。”

  他捏紧了手里的卷宗。

  “下次吧,后天……也许是明天。”

  “天禄,”四不像的语气没有变化,用着这副莲藕的身体,他更加难以揣测,“那这就是你第四次对孩子们食言了。”

  “是么……知道了。”

  四不像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不过天禄心里明白,这几天大家和他的相处都不是很愉快。

  吕的赃款仍然在被清算,原本在远东的几艘邮轮正被俄国卢克公司和西伯利亚天然气公司两家争夺。本来撮合两家的中间人是吕。现在他不在了,天禄只能作为证人出席,所有人都明白邮轮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里面储存着的几项集中营管道网络的关键数据。

  吕有相当多的天界间谍假期时间会被安排下凡到哥本哈根地区休养,实际上是支付工资——由线人提供间谍想要的资金,把数目提交给吕,吕把钱汇到分管哥本哈根地区的支部,支部把钱打给银行,线人再从银行提取,转交给间谍本人。可现在吕不在了,天庭不想全面失去那些间谍,这两天三番五次催促天禄对接好吕之前的工作。

  壳牌石油公司要求把原本运输液态二氧化碳的一段管道改造成运输灵气。

  有人在集中营旧址的墙体里发现了一部分未爆炸的炸药。

  对党支书蒙特亲人的审判要在下月底进行,他有一些攻击鹿人店的证词,虽然吕在下野之前就把蒙特杀掉了,可同样知情的蒙特女友在特务赶到之前把这些情况汇报给了蒙特的亲属——这只是极少数情况,吕在下野之前尽力解决掉了可能对天禄他们不利的人。

  ……

  各种各样的破事,弄得天禄这几天焦头烂额……但其实没人强迫他这样做,他完全可以写推辞信,把所有事情扔到一边,彻底置身事外,可在干这些痛苦的事情的时候,他又能给自己一种奇怪的心理安慰——自己是对得起吕的下野的。

  天禄抬起头,集中营的混凝土外墙有一部分已经被捣毁,露出一片宽阔平整的院落,那是犯人以前放风的地方。

  天色明亮,但山里的风很凛冽,天禄把身上吕留下的皮大衣裹紧了些,那份文件他现在懒得看,便藏在里面。

  当他将轿车开回鹿人店的时候,门口,辟邪正翻看一份报纸。

  他一直在努力适应现代世界,并已经卓有成效,有很多人帮他。

  天禄变回平时的模样,这么说其实不太严谨,因为这些天他还是变成人的时候更多一些,皮大衣刚好能像披风一样挂在身上。

  他像往常等待着辟邪跟自己亲热——这可是他哥哥!有一个爱自己的哥哥是多么幸运……

  辟邪放下了报纸,和四不像一样,莲藕的身子让他更加难以琢磨,可有一点天禄却能感觉到,辟邪不是以平时的姿态迎接自己。

  “怎么了么?出了什么事情么?手机又关机了?不会开电视?想网购?到底怎么了……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我会帮你的。”

  “……”

  辟邪仍然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默默进屋了。

  “发生什么了?”天禄有些莫名其妙,“有困难的话我会帮你解决的……”

  听了这话,辟邪脚步更快了,那种感觉让人想到……生气。

  “哥哥!”

  天禄两个大跳拦在辟邪面前,有些焦急。

  “……没什么事。”

  辟邪还是面无表情,除了他自己,谁都看不出他现在的心情,连天禄也不能。

  “真的没事?”

  “真的。”

  “……我还有事,你没什么的话我就……”

  “你去忙吧。”

  辟邪望着天禄的背,被皮大衣包住了,从身后看只能看出身体的轮廓。

  刚才被喊“哥哥”的时候,他多么想苦笑一声,他是哥哥……现在却像个懵懂无知的累赘,他能感觉出天禄很忙,可是又不知道在忙什么,他也不敢直接问——他不想让天禄为自己担心,就像天禄不想让他担心一样……可自己毕竟是哥哥,他不能接受现在无用的自己,自己是哥哥……

  楼上,四不像又端着他的茶壶下楼了。

  “天禄回来了?”

  “嗯。”

  辟邪回答后就反方向离开了,他放不下对四不像的芥蒂,他永远也不会叫他“四不像”的,永远。

  晚饭时的气氛有些古怪,核桃和翔太本来想在这时候半开玩笑抗议又没能去钓鱼,却只感觉餐桌上缺了些什么。

  天禄没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