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灯泡吕以兔子的状态散了一晚上的步，直到后半夜才回到自己家，也没有睡着。早晨用劣质葡萄酒灌了一些黑面包渣之后，他就以一种空前平静的步态走向图书馆。
天禄背叛自己是必然的，四不像提出对自己不利的政治建议也是必然的。欺骗是人们的本能行为，绝大多数人无需练习就能实施高深莫测的欺骗行为，这种欺骗不仅仅针对外部世界，更重要的其实是用来对付自己。
就算实际上是孤身一人，几乎所有人都会强迫自己认为身边就有战友，据说巴尔扎克临终前还热切地询问他书中人物的情况，人们同样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在他想象的世界里获得认同：是的，这可以是你童年时的一个动漫人物，可以是街上的一个惊鸿一瞥，可以是一个被暗恋中的人……这些被想象出来的人，有躁动的不安，会有掩饰羞愧的孤傲，成为在脑海中把他们创造出来的主人的本性流露的一部分。
哪怕是吕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会有这些欺骗习惯，有时他还会和自己演戏，自言自语抱怨工作中遇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只有在临睡前，而且是在极少的情况下，人们会让自己清醒一会儿，让自己认识到自己脑海里陪伴自己的一切都是在演戏。
自己迟早被他们背叛，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想要找自己的人也终究会找到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出来接触。
吕看到图书馆的景象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那个平时一整天都在看报纸的老家伙今天站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吕立刻就判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走上前去，微笑着同那个老人握手。
……
九月来得比往常早了很多，绝望地发现一直早到的含今天没有来。
“九月小姐。”
图书馆的馆长突然出现了，九月赶忙站起来。
“含小姐这几天请假，请你代劳一下她的工作，工钱我们会另付。”
图书馆馆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教育工作者，西装笔挺，四五十岁，平整的头发下面是黑色的小眼睛。
“啊？明白了。”
“知道怎么做么？”
“知道……”
“那便好，不要节外生枝就行。”
馆长笑眯眯地回去了，只留下九月品味他话里的意思。
“好恐怖……江苏好恐怖……”
九月捂住脑袋，暗暗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
吕有些不耐烦地跟着那个老头，他一直问他一些愚蠢而简单的问题，并且一直坚称他们两人以前就认得，试图捏造对过去的回忆，这是很简单的特务的小伎俩了。
“你一定记得的，你还记得70年代那个晚宴……我在那时坐在你后面，我掏钱买的……罗先生当时也在场，罗先生后来得胃癌死了……他当时评价我们两个……”
“是的，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虽然感觉乏味，但是吕也假装附和，他们一起上了公交车，吕没有看会在哪一站下车，既然已经是情愿上钩的鱼，那也就不用知道那么多。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吕慢慢闭上眼，那个老人依旧滔滔不绝。
“……你的小秘书天禄长得挺不错吧……”
吕睁开眼，他的话也多起来，故意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打断老人说话，说一些前后矛盾的经历，当老人表示赞同时又故意揭穿自己，同时嘲讽他编的谎话的不合理之处，故意把对方弄得很难堪，老人的脸微红，但仍然坚持编织谎言，坚持他们两人以前认识。
公交车下车了，他们走进巷子里一间并不起眼的旅馆，一个很肥硕的女人坐在柜台。
“301号房间，七号客人。”
“明白。”
女人把手伸进口袋，吕猜想那是什么信号发射器。
他们走进了那间客房，到目前为止，吕还是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找自己，但看来没有恶意。
这是一间不大的旅客房，和所有见到的一般的房型完全一样，仅放了一张床，四周的墙壁没有装饰，只是在靠床头的那张墙上挂着一幅年轻女人的照片，窗户装有百叶窗。
“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吕先生，记8:35出来吃早饭。”
“好，我明白。”
他并不为那人知道自己的真名而惊讶，那个老人退出去了。吕感觉他的语气里是如释重负。
现在才8:15，吕发现桌上有一份《人民日报》，吕平时不认真读报，现在却仔细看了起来，用心记住报纸文章的细节，姓名，地点和人物，简直不是在看报纸，而是在以他独特的方式背诵着报纸内容，他非常专心。
8:35，走出旅馆，柜台的那个女人告诉自己门口有辆黑色轿车在等他。
耸了耸肩，吕走进去，车里除了司机只有自己。但是汽车一发动，吕就发现身后有至少两辆汽车一直在跟着他，透过车玻璃，那些尾随的汽车里的人影模糊。
吕又看向自己的司机，他戴着眼镜，面有愁容，吕觉得他像公务员，或者类似的人。
他车开的很慢，路上碰到黄灯就马上停下，吕猜想是有人命令他那么干，后面跟着自己的那些黑色轿车拐了个弯就不见了，然后变成了一辆装家具的货车。吕试图辨认他们开的方向，他对这座城市很熟悉了，他估计车正开向西北方向的丘陵，穿过别墅区，可是汽车做了很多奇怪的重复路程，看来这辆车本身也在躲避着什么。
“还有多久？”
“我没法告诉你，先生。”
这并不会是车子里进行的唯一一次对话。
四周的高楼逐渐消失，吕感觉这趟旅途仿佛没有尽头，他看着黑色车窗里自己的影子，看到了左眼窝上的医用眼罩。
“听着，如果你们是想利用我或者和我进行一定程度合作的话，那你们要发誓不会把一个人卷进来。”
“我无权记录你的条件——”
“我他妈的不在乎你有没有权，我只要你告诉你的头儿——如果他们敢把一个叫九月的姑娘牵扯进来，把她卷进漩涡中心，或者用她作为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