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报到开了一整夜的空调,脸颊和鼻子被冻得微微发红。我感觉脑子迷迷糊糊的,就像头的斜上方,因为冷热冲突而挂满水珠的玻璃一样。
把一直蒙到下巴处的被子掀开,看到柜子、背包、手机、衣服……以及天禄的尾巴。
“感觉好些了吗?真是,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因为连续好几个小时的豪饮,天禄倒在酒吧柜台上不省人事,等酒吧老板联系到了我、把他接回旅馆时已经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然后就是手忙脚乱地照顾已经被酒精糟蹋的一塌糊涂的天禄。
真是一个可怕的夜晚,他几乎干呕了一个晚上。到最后嗓子眼都快合不上了——它承受不起这样的意志力,除了一些味道难闻的液体,什么都没吐出来。大部分时候他都昏迷不醒,眼白袒露,目光含混着好像在跟自己的生命道别。可是突然他又惊坐起来,好像变得十分清醒,用困惑的目光打量着我,好像不太明白自己如何变成这般境地。
随后他又沉醉于狂妄迷乱的臆想,踢着脚,伸着爪子,反抗着,嘶吼着,时间,液体,友情,春天,轰隆作响的洗衣机,昏暗的走廊,布料,暖气片,誓言……一切的一切,一点的一点,在大脑电信号、ATP、细胞骨架、毛细血管、蛋白质马达、蠕动的肠壁的哀嚎中被搅动在一起,崩溃成黑色的碎片,又重构出酒精、血液和过去的复杂,他感到自己深陷其中,无法呼吸。刀戈的海啸在自己面前和胃里拔地而起,幻化成钟楼在自己身上投下重重的阴影,丧钟敲响了,一切都在颤抖,乱撞但没有出口,无处逃亡,捂住嗓门,捂住嗓门,捂住嗓门……
舒张……收缩……舒张……收缩……
我抱着天禄,感受着他的心跳,那个小小的、可怜的、好像随时都会停下来的心跳。
这次没有辟邪来帮他了,永远都不会有了。
……
“计划很简单。”
我打开汽车发动机,调整后视镜。
“我先去医院看一下你的肠胃,然后我去我的工作场地报到,你开好药之后就去订机票,帮我也订一个。”
我通过后视镜望着身后,天禄蜷缩着,捂住肚子,望着窗外。
“不用去医院了……”
轻飘飘的,虚弱,留不下印象,像别人的影子。
“……不去也行,只是以后万不可再这样喝酒了。”
虽然知道对于貔貅来说,医院去了也只能是无济于事,可吃药的心理安慰也总归聊胜于无,天禄的病,只有辟邪才能治得好。
“知道了……”
“看来以后得盯着他一点,希望现在调理他的肠胃还来得及,我记得四不像以前好像治过天禄的病,也许天庭有专门治貔貅的药……”
汽车飞速行驶着。
“再见。”
我们在地铁站分别,他捂着肚子,小心翼翼下了车,被裹挟入了人群,融化在嘈杂喧闹的背景音中了。
“……”
望着他哀苦瘦小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他一定会被人群里的大个子踩踏到的、一定会像只小麻雀似的被广播吓得捂住耳朵、一定会久久徘徊在各式各样的符号前不知所措。他会找人问,但他虚弱的声音不可能被工作人员听到,他矮小的身影挤不进人们的瞳孔,他会晕头转向,他的尊严会不知所踪,他会变成另外一个他,转变成地板未补足的一部分,他会受更多委屈,高傲的大自然的珍宝,注定会粉碎在钢铁和混凝土的扩张里的。
“他妈的。”
仅仅只是可能性便已经是不可承受之重。
我跳下车,把天禄又抱起来。
“吕?你干什么?”
“闭嘴。”
我跳上车,怒气冲冲的。我边转方向盘边拨打小玉的电话。
“哟,吕大官人!真是稀罕事,等等等等,让我确认一下,这回不是机器人了?”
“嘶——”
我压下心头的刺挠。
“玉总,我求你办件事——”
“吕逸亭,你当我是傻子?”
“小玉!”我尽可能温柔和诚恳,“我求你……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
我等待着,发动汽车驶向医院,注意着两旁的行人。
“好,但你可要给我报酬——由我定。”
“一言为定,我要你——请你把你在北京的私人飞机——你有私人飞机在北京吧?”
“有啊。”
拐弯。
“好,我请你让飞机驾驶员在北京和吕氏集中营(原鹿人店)往返两次,一次在半小时后,另一次在下午一点。”
“接谁?”
“一次天禄一次我。”
直行。
“明白了,登机地址我发给你。”
“谢谢。”
把怀里的天禄换个姿势。
“别忘了你之前说的话。”
对面的语气冰冷下来了。
“我知道。”
她不会提不讲理的报酬的,我知道。
怀里骚动了一下。
“吕……我们……我去哪?”
趁着红绿灯,我把天禄提起来,安放在后座,扶正。
“鹿人店。”
调转车头,目标改为小玉发来的地址。
……
“天庭发展与改革委员会”
送别天禄,我又花了一个小时才找到这里。
我揣着文件,披上黑布夹克衫,走进了这处混迹在巷子里的小房间。
“一股霉味……”
我毫不客气地把文件拍在昏昏欲睡的职员面前。
“抱歉……先生。”
与街道办的职员相比,这里的职员形容凄惨、浑浑噩噩,被压缩在这又小又臭的房子里,昏沉着好像忘了工作。而在街道办,人们可是竖着耳朵、等待着猎物般盯在门口的。
这让我感觉很不耐烦,虽然明明这里的办事效率甚至比在街道办更快。
面前这个憔悴的老太婆眼窝深陷,干枯瘦长的手指麻利地抚摸过我的文件,将台式电脑里的内容一一核对。我挡在她面前,因为好像只要一阵过堂风,就能把秋日落叶般的她吹走。干枯的皮肤,褐色的老年斑,像是臭虫。
“好了,先生。”
只用了六分钟,我变成了内务神兽委员会的委员长。
老太婆挠了挠自己的锁骨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