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恶化

  第8章恶化他躺在那里,身上是火光一阵一阵的煽动和影子。整个早上他都在陪着盘湖在城墙上厮杀,他把自己的长指甲一字排开,试图寻找敌人的脖子,寻找盔甲的缝隙,寻找伤口的变化——回到那座他与盘湖相遇的山,回到这座城市一开始的模样。

  他在敌人面前极尽疯狂,跳到登上城楼的人面前,以捕鱼的精准把指甲插入要害。城市里到处都是废墟,没走几步就要弯下腰,因为敌人的投石机的喳喳声响又传来了,远处,有个楼房倒塌了,瓦砾、灰尘沾在血上,和焦油一起燃烧。

  记忆的碎片散落了,每片原来都是被自己杀死的人,一个梦,然后是越来越多的梦。他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已变成一个锦集,乌青色的淤痕,鲜红的伤口,褐色的斑块……

  终于,他引以为傲的长指甲断掉了,永远镶嵌在一个倒下的敌人的脖子里。

  “你现在没什么用处了,上后面待着去吧。”

  盘湖把剩下的敌人劈倒,冲他彬彬有礼地说道。

  他那样说话的时候,类很恨他,他的眼神保持礼貌,却在心里想扇盘湖一个耳光。他总是有想扇他耳光的冲动,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样的冲动确实有爱的意味——你凭什么对我和像对其他人一样礼貌?

  于是他乖乖躺在后方的城市里,看着这座城市的守护神站在高处,一次次挥舞利刃。

  可是这座城市狎昵着,到处都在变形,在坍塌,在融化。明亮的夜晚,已经没人记得这是他们抵抗的第几天,但这已经是他们杀掉的第三个进来劝降的敌方信使,城墙上还能站着挥舞草叉、棍棒的人数只剩不到700人,粮食十几天前就吃完了,人们啃食着城中所有可以吃的东西,一开始只是些绿化带里的植物,然后是皮带、橡胶轮胎,接着是宠物,最后,人们开始吃人。

  类躺在那里,墙上的盘湖用嘴巴撕咬着,两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把登城梯推倒。这些天他们愈加默契了,距离却越来越遥远,盘湖每一次挥剑都知道,类一定会在身后看着自己的,类也明白,盘湖对敌人的歇斯底里,就是对自己的仪态端庄。

  “嗯……”

  类扭动了一下自己因为营养不良而萎靡的身体,耳朵贴在地面上,却听到了窃窃私语声。

  恨那,这衣着华丽的死狗,怎么就不能给自己一个道歉的机会……窃窃私语……地下怎么会有窃窃私语?装什么呢,这鏖战的圣城中的两个罪人……为什么地下会有窃窃私语?爱是怎么产生的?又是如何瓦解的?

  突然他反应过来,对往昔的回忆、对恋人的爱恨、被一大堆情绪占据着的头脑突然只剩下一件事——敌人在挖地道!

  他站起来,一处地方的云层突然爆炸开,举着火把、握着砍刀的敌人从里面涌出来。

  “敌人挖地道过来了!敌袭!敌袭!”

  “怎么会……”

  还在城墙的盘湖擦掉满脸的血,不应当……明明都贴上了符咒……不对,有一个符咒被浪费掉了,自己记错了,只剩三张符咒了,有一个门已经失去了屏障……

  “大人,城破了……”

  “跑吧!大人!再不跑来不及了。”

  换做一天之前,盘湖还会立刻把劝退的人杀掉,可看着远方已经被烧的只剩一堆瓦砾的城市,自己手下这只剩下的几百庄稼汉,他们有的身上都没有盔甲,就算有,也只是像块摇摇欲坠的摆设似的挂在身上,一身是血,骨瘦如柴,最近的十几个人全跪下来。

  “大人,已是战无可战了。”

  “大人……”

  盘湖扔下已经被砍卷了的军剑,看见越来越多的敌人从城中心冒出来,城中心的伤兵也都且战且退到了城墙上。

  “……类呢?那只大猫!”

  “他把敌人引走了。”

  “……你们,全力从西门跑,争取能杀出一条血路。”

  他留下这句话,冲进已经被敌人淹没的城中心。

  类被逼到了一个胡同里,他跑不了了,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脊椎,让他下半身动弹不得。

  之前敌人没有弓箭的……真是奇怪……

  火焰……到处都是红色,这湿润炎热的夜晚,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吼杀声,闭上眼睛,这声音刺痛了他。

  突然,这些红色不见了,他看到一颗泪珠,他靠过去,伸出舌头把那泪珠舔进嘴里。他倚在墙壁上,微微把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血液混合着白白的脊髓液流出,他感觉一切都在从他的身体里流走,自己的身体里藏着烟,唯一剩下的只是眼前的欲望和需求。

  他回来了,盘湖在自己面前,自己在他的怀里。

  他敞开的胸怀仿佛是个伤口,类知道盘湖让自己爱着的那一部分仍然毫无改变,他毫不妥协,他的想象仍然和真实的世界相安无事,他仍然确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规则。

  他脸色吓人,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类摇摇头,盘湖的眼泪可真够咸的。

  “快跑吧,不用带上我,我已经下过蛋了,下一世……再陪你。”

  盘湖浑身是血的尖鼻子吻了一下他的小腹,能感觉到里面微微鼓胀着的硬物,那是类的蛋,他下一世的卵。

  “还想骗我……小骗子。”

  刀剑的摩擦,粗鲁的咒骂,慢慢逼近了这破碎的胡同,类从未感到这样温暖,自己在盘湖沾血的毛发里。

  “能在你怀里解脱,真是幸福……”

  类的意识有些模糊,但这并不妨碍他精准地找到盘湖的爪子——自己的爪子已经断掉了。

  盘湖好像有些失神,一直轻轻嗅着爱人的味道,好像已经料定自己要和他死在一起,类苦笑着摇摇头。

  “但你确实是只蠢狗。”

  他抓住爪子,爱抚着把它哄骗到自己的小腹上方,然后突然用力,这利爪插了进去,又不给一点反应时间,猛得向下一拉,力道刚刚好,一颗蛋沾着黄黄的粘液从切口处流出来。

  盘湖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接住了那颗蛋,这一世的类已停止了呼吸。

  洪太平骑在战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