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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无锋

  人群渐渐散去。

  这时,黄浪将3两2钱银子递给了穆尘,说道:“来,给你。”

  穆尘接过黄浪递过来的钱,点头道:“多谢。”

  随后,黄浪便转身离开,带走的还有那凝望着他的几百双眼睛。

  简单的动作和只言片语,顿时让穆尘感觉到黄浪这人不简单。

  他和其他法理司的人不同,虽然外表看起来张扬随性,甚至可以说是懒散,但内心却死守着一些不可动摇的原则。

  就拿张三之死来说,他不仅没有追究穆尘的过失,而且还亲自将胜利所得的钱递给了穆尘,最后,在几百名法理司人员的期待中转身离开。

  换做是其他人,在有人看着的情况下,可能会装出一副有原则的样子,但在私下,恐怕会加倍报复。

  当黄浪带走这几百名法理司人员后,偌大的广场上就再也没有其他人。

  除了几位千禧峰的弟子,他们正在冲向擂台,跑到罗离身前,将他轻轻搀扶起来,并用余光恶狠狠地扫视着穆尘。

  然而,当穆尘看向他们时,他们又扭头装着关切罗离的伤势。

  只有罗离本人,虽面带惊恐和痛苦之色,但依然不惧穆尘的目光,紧咬着牙关,仇视着穆尘。

  随后,几人便搀扶着罗离向山下走去,在快要消失的时候,不知道是谁,鼓起勇气喊道:“穆尘,这件事,我们千禧峰跟你没完!”

  说完,便消失在了广场的尽头,下山去了。

  李梓辰则转身喊道:“我们人就在这儿,你倒是别走啊!”

  但这句话终究还是只剩下回音,没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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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尘跳下擂台,向赵馨妍和李梓辰走去。

  李梓辰抢先迎了上去,好奇地看着穆尘手上的咫尺,激动道:“穆尘,给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兵器?它看起来其貌不扬,没想到还挺厉害。”

  穆尘将咫尺伸了过去,放在李梓辰面前。

  李梓辰伸手来接时,穆尘却道:“就这样看?”

  李梓辰疑惑道:“为什么?连看都不让我好好看?”

  穆尘本想实话实说,但转念一想,又担心李梓辰的嘴把不住门,于是道:“这短尺有股煞气,你摸不得。”

  李梓辰将信将疑道:“煞气?难怪被它击中的人非死即伤。”

  听到穆尘这样回答,赵馨妍便明白了穆尘的用意,转移话题道:“李梓辰,现在比试已经结束,该你交待了。”

  李梓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道:“头晕,刚才怎么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开始头晕了呢。”

  穆尘笑道:“走吧,边走边说,走到分叉口就不晕了。”

  赵馨妍则道:“今天恐怕没那么容易走到分叉口。”

  接着,又看向李梓辰道:“李梓辰,今天要是没给穆尘一个满意的交待,我就让你永远在路上。”

  李梓辰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打趣道:“永远在路上好啊,那样就可以永远和你们在一起了。”

  赵馨妍声色俱厉道:“你以为穆尘赢了比武,就凭你贫两句嘴,这件事就可以不了了之了吗?现在明确告诉你,不会。”

  紧接着又道:“而且我告诉你们俩,现在唱双簧也不好使。”

  穆尘见把自己都牵扯了进去,顿时感觉情况不妙,立即对李梓辰进行眼神暗示,催促他赶紧给出一个应对之策。

  李梓辰那能想到赵馨妍这么较真,刚才他在全神贯注地看穆尘的比试,这件事情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要让他给出一个交待,犹如火烧屁股,虽然脑子里面在飞速旋转,但搅出来的都是一团浆糊。

  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我李梓辰现在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直到你们满意为止,这样行了吧。”

  听到这话,穆尘知道完了,指望他来解决问题恐怕就真的只能待在路上了,但他现在也弄不明白,赵馨妍为什么比他还在意这件事。

  于是,对赵馨妍试探道:“馨妍,他的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赵馨妍冷哼一声道:“满意?说了等于没说。”

  穆尘附和道:“我觉得也是,这回复太没有诚意了,把责任都推给了别人,好像自己成了一个受害者似的。”

  随后,穆尘又对李梓辰眨眼道:“李梓辰,趁现在离岔路口还有点距离,你再好好想想,争取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李梓辰顺应着穆尘的话道:“是是是,我那怕是绞尽脑汁,也要想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来。”

  见赵馨妍没有丝毫表示,穆尘又试探道:“馨妍,这件事是不是非得让他澄清不可?”

  赵馨妍脱口道:“那不然呢?不澄清?让你一直背负着这骂名吗?”

  穆尘附和道:“对,一定要澄清,那些人骂的实在是太难听了,到时候也让他尝尝被骂的滋味。”

  赵馨妍瞥了一眼穆尘道:“怎么?现在双簧唱不成,改说单口了?”

  穆尘笑道:“没有,我也是在想办法,想办法自救。”

  紧接着话锋一转道:

  “馨妍,你说现在要让他公开澄清,好像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这未免有点赶鸭子上架,效果肯定也不会好。

  而且,他公开澄清还可能让原本平息的事情进一步发酵,到时候会发展成什么样,也是我们无法掌控的。

  你说,我们要不要换一个相对柔和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

  赵馨妍一听,穆尘这话说得也在理,于是道:“你说说看。”

  见赵馨妍有缓和的迹象,穆尘接着说道:“我们可以大事化小,将一次性的大澄清,化成一个个的小澄清。”

  赵馨妍道:“这话什么意思?”

  看这办法有戏,穆尘咽了口唾沫,进一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后再遇到有人拿这件事来诽谤我,李梓辰要主动出来澄清,如果澄清不管用,可以适当使用武力来表明态度。”

  李梓辰一听觉得这办法甚好,还不等赵馨妍回答,就急忙道:“没问题,到时候只要是被我遇见,或者是被我知道,我都会去单独找他们澄清,文的不行,我就来武的。”

  赵馨妍瞥了一眼李梓辰,接着又看向穆尘道:“这样只能解决那些知道的部分,对于那些我们不知道的,永远都无法解决,你能接受吗?”

  穆尘脱口道:“这没什么,我能接受。本来管住别人的嘴就已经够难了,更何况是管住别人的心。对于我们无法掌控的事,坦然接受才是最好的选择嘛。”

  待穆尘说完,赵馨妍沉吟片刻道:“那好吧,就这样处理,不过,我要加一条。”

  见事情已经出现了历史性的转机,李梓辰兴奋道:“你说。”

  赵馨妍对着李梓辰道:“你以后见到柯梦露师姐,一定要亲口告诉她,这画是你逼着穆尘帮你画的,而不是穆尘自己想画的。”

  李梓辰认为自己并没有逼穆尘,但还是立即应声道:“没问题,到时候我见到柯梦露师姐,一定跟她把这件事的原委说清楚。”

  赵馨妍接着道:“李梓辰,你要记住今天说过的话,不要言而无信。”

  李梓辰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李梓辰,一言九鼎!”

  听到这话,穆尘下意识瞟了李梓辰一眼,好像又想起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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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松峰。

  师徒二人正在吃晚饭,穆尘踟蹰道:“师父,今天我杀了一个人。”

  听到这话,道庄子稍有停顿,随后又立即恢复正常,问道:“怎么杀的?”

  见师父没有任何责备的迹象,穆尘继续道:“今天在法理司比试的时候,我用那神器只是向那人身上一刺,他便立即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道庄子问道:“你是刺进了他的心脏?”

  穆尘道:“没有,神器只是刺在了他胸口上,并没有刺进去,上面也一点血迹都没有,然而对方却瞬间暴毙而亡。”

  道庄子好奇道:“你再把那神器拿过来给我瞧瞧。”

  穆尘来到卧室,将咫尺拿了出来,放在道庄子面前。

  道庄子盯着咫尺看了半晌,感叹道:“还真是无锋胜有锋。穆尘,你也应该像它这样啊。”

  穆尘不解道:“师父,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道庄子依然盯着咫尺道:

  “你看这短尺,没有一点锋芒,但它却比利剑还锋利。

  正所谓有锋则有钝,无锋则无钝,无锋便可以永葆锋利之光,这便是将满未满的状态。”

  穆尘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

  道庄子知道他还不明白,说道:“现在不懂也没关系,反正这神器一直在你身边,它会时刻提醒着你,总有一天能帮你悟到其中的精髓。”

  穆尘哦了一声,迟疑了片刻,又道:“师父,今天我在杀了那人之后,刚开始的时候,心里还挺爽,但没过多久,我心里就满是愧疚。”

  道庄子沉声道:“你说说看,是什么让你爽,又是什么让你愧疚。”

  穆尘道:

  “这人上次羞辱过我,这次比试之前又对我大加羞辱,虽然我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但看到他死在了我的手上,顿时心里就感到非常舒畅。

  但下午我回到万松峰,整个人却心神不宁,觉得他虽然可恨,但罪不该死,想到自己把他给杀死了,心里就开始愧疚起来。”

  道庄子沉默了片刻,看着穆尘道:

  “穆尘,你能做到在别人羞辱你的时候,克制住自己的愤怒,这已经很不错了。

  但你不要试图去抑制所有的情绪,有些情绪该释放的时候就要懂得释放。

  因为他羞辱过你,现在你无意间把他给杀了,心里感觉到舒畅,这是一种自然的心理状态,不用为此而自责和愧疚。

  千万别把自己当作圣人,什么都要求做到尽善尽美。

  只要你能做到不被那些负面情绪所裹挟,那让它们产生,甚至流露出来又何妨。

  把它们释放出来,释放掉就行了。

  你误杀了对方,产生愧疚也很正常,这才是人该有的样子。

  正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是,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仅有规则,规律,还有意外,巧合…它们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

  而我们这世界,以修仙为尊,以后你将会面临着更多的杀戮。

  你是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

  但你一定要坚守本心,不要被这些情绪所裹挟,该释放掉的就要把它们尽快释放掉。”

  听师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穆尘也很难消化得掉,只能将这些全部都记了下来,回应道:“师父,我记住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穆尘还在不断地回想,师父在饭桌上跟他说过的话,现在他心里感觉好受多了,不像刚上万松峰那时,心里完全被愧疚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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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万松峰竹林。

  穆尘和赵馨妍两人正准备练剑,穆尘将咫尺放在一边,还是拿起了竹剑。

  见穆尘拿的是竹剑,赵馨妍道:“你干嘛还用竹剑,用咫尺啊。”

  穆尘咧嘴笑道:“我怕伤着你。”

  赵馨妍笑道:“你放心吧,伤不到我,你连我的竹剑都劈不断。”

  穆尘惊讶道:“我昨天把剑都给劈断了,更何况是这竹剑。”

  说完,又指着远方的竹林道:“你看,那些竹子就是被这咫尺轻轻一碰,全部都裂开了。”

  赵馨妍笑道:“你放心,你还是按照平常的方式来练,不要有所顾忌。”

  看她这么自信,穆尘将信将疑地把竹剑放下,拿起咫尺,开始和赵馨妍对练起来。

  起初,穆尘极其小心,惟恐伤了赵馨妍。

  但几招之后,他却惊讶地发现,赵馨妍手上的竹剑一点事都没有,心想:“难道这咫尺的威力需要求它才能灵?”

  想来实在荒唐,转念一想:“不对啊,赵馨妍她怎么就知道自己会没事的。”

  于是,穆尘停了下来,对赵馨妍道:“为什么咫尺和你的竹剑相碰,你的竹剑没事。”

  赵馨妍笑道:“那是因为我体内有真气,他们则没有,我用真气附着在这竹剑之上,所以才保它没事。”

  听到这话,穆尘不由得心情低落,心想:“原本以为所有兵器遇到咫尺都会是同样的结局,没想到只要对方有真气,连一根竹竿都可以和它抗衡。”

  见穆尘心情有些低落,赵馨妍打趣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这咫尺没有那么厉害了?”

  穆尘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只要对方体内有真气,那就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它又这么短,那以后岂不是又要被动挨打。”

  赵馨妍摇头笑道:“穆尘啊穆尘,你真是不知道和你对战者的苦,你知道刚才我和你对战是什么感觉吗?”

  穆尘好奇道:“什么感觉?”

  赵馨妍道:

  “和你对练的时候,每一次咫尺和竹剑相碰,我都会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向我袭来,这力量比你用竹剑的时候强了非常多。

  如果不是真气护体,我也会受伤,不是真气护住竹剑,这竹剑早裂开了。”

  听到这话,穆尘两眼放光道:“你说得都是真的?”

  赵馨妍笑道:“我有必要骗你吗?”

  穆尘憨笑着,拿起咫尺看了又看,就像小孩子找回了心爱玩具,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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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师父,就是他,就是他把我的手给废了。”

  穆尘随着这声音的方向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昨天被他废掉了一只胳膊的罗离。

  在罗离身前是一位满面红光,长满络腮胡的男子,样子看起来甚是恐怖。

  赵馨妍见来人正是千禧峰首座昭云子,躬身行礼道:“昭云师叔。”

  昭云子只是简单地挥了挥手,让赵馨妍不必多礼。

  穆尘见这人怒发冲冠,知道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也就没必要装出一副懂礼数的样子,既不躬身行礼,也不叫人。

  昭云子来到穆尘身前道:“你就是穆尘?”

  穆尘回道:“正是。”

  昭云子嗔怒道:“你是正阳宗的弟子吗?一点礼数都不懂,见到长辈不行礼问好!”

  听昭云子这话,是有意要将他一军,试图先站到道德的制高点,穆尘则灵机一动道:“昭云师叔,弟子愚笨,之前也未曾见过师叔,所以才不知如何行礼,而不是不行礼。”

  说完,便躬身向昭云子行了个礼。

  昭云子这次连手都懒得摆,就想把穆尘给凉在那儿。

  但穆尘也不是省油的灯,压根不等他表示,就自己直起身来,就好像并未拜见过任何人,只是弯了个腰而已。

  昭云子怒道:“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活脱脱的一个野蛮人,难怪你下手会如此之狠。”

  见昭云子骂一带万,连他家人、老师、师父都骂了,穆尘顶嘴道:

  “昭云师叔,昨天可是你弟子来主动挑战我,比试之前,他可没少放狠话,不知道他这算不算礼数,而他这礼数又是谁教的。”

  见穆尘不仅目无尊长,还伶牙俐齿,昭云子怒道:“废话我也不跟你多少,你废我弟子一只胳膊,今天我就卸你一条手臂。”

  此时,一句波澜不惊的话,如振聋发聩一般传在每个人的耳朵里:“是谁要卸我徒弟的手臂啊?”

  说话之人,正是道庄子,此时,正慢悠悠地从小院出来。

  昭云子瞬间收起怒容,他来之前本就想过,这穆尘会不会是师兄的弟子。

  但后来转念一想,师兄之前说过不会收徒,而且几十年也都是如此,便想当然的以为穆尘只是个打杂的。

  他来卸打杂的人一支胳膊,师兄应该不会阻拦。

  现在听师兄说,穆尘是他徒弟,这就让他有点骑虎难下,但这件事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不然以后自己的脸往哪儿搁。

  只好道:“师兄,他昨天比试废了我弟子一只胳膊,这便毁掉了他的仙途,我今天上来就是来替我弟子讨个公道。”

  道庄子云淡风轻道:

  “公道?莫非以后魔道废你弟子一条胳膊,你也帮他们去讨个公道?

  昭云师弟,你我都是明白人。

  倘若正魔两道交战,别说伤你我一条胳膊,就是要你我的性命,甚至灭了我们整个宗门,都没人会给你一个公道。

  现在你却来替你弟子讨公道,修仙之人,如果不能自己承其重,还修什么仙,还不如让他早点下山。

  要讨公道,也不是这么讨的,弟子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听道庄子这样说,昭云子心胸一开,觉得正合他意。于是,附和道:

  “好,既然师兄说,这个公道要让弟子自己去讨,那我们作为长辈的也就不好直接干涉,只能帮他们找一种合理的方式来将恩怨化解。

  我看穆尘,他还在自观境。那么,我就让我门下一位自观境的弟子来和他比试,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弟子间的恩怨都将随比试的结束而结束。

  师兄,你意下如何?”

  道庄子并没有直接回答昭云子,而是看向了穆尘。

  穆尘知道,师父这是要让他自己做决定,于是,毫不犹豫道:“没问题,我答应你。”

  昭云子见穆尘已经答应,于是也爽声道:“好,那七日后,来我千禧峰的训练场,就在那里比试。”

  穆尘沉声道:“好,七日后,我一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