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白蛾当一个人在平静中死去时，会有一种圆寂的欣然，他会无悔，抱着飞蛾扑火的快意。现在，吕从破旧的住宅区走出，冲入滚滚浓雾之中，心中也升起了那种平静。
图书馆的外面乌云滚滚，水汽仍然浓厚，这是江苏一个清冷阴暗的早晨，吕望着白茫茫当中若隐若现的黑影，想起在天庭时的难民，男人、女人和小孩，高跟鞋或者橡胶靴，整整齐齐踩着地面，目无表情，近处和远处有人倒下也不会有人停留。
在这样一个早晨工作，那就别指望能得到什么热情的服务了。
他堕落的很快，已经不再会在起床时叠好被子，不会时刻注意自己衣服的平整，不会再给自己准备一份精致的早餐，有时一整个早上他都只是用一块超市里的三明治挨过去……这是大城市中的平凡人特许的带着尘烟的小堕落。
图书馆的空间其实很大，有些设备已经老旧，但柜台总体上仍然透露着现代风格，整个场馆都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先生坐在小板凳上，把脸深深埋在报纸里，看起来像一只青蛙。
坐在自己的位置，吕等待着九月，知道那个冒失的女孩总会在快迟到的时候才来。
现在是七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他感到索然无味，偷偷溜到了吸烟区。
他曾经在鹿人店因为孩子们而戒过一阵烟，但在天庭参加战事时又恢复了这一恶习。
每次打开打火机时，他都会先把香烟上的商标烧掉，这是特务头子残留下来的习惯。随后他就会开始回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香烟的。
以前中学时学校组织看电影，里面的角色叼着根烟，在年轻人看来，这很帅气，然后就接触了香烟。后来渐渐才明白现实和电影不一样，抽烟并不会让人显得很帅气，一个本身就很帅的人，无论他有没有吞云吐雾都会是个万人迷。香烟，现实中是精神匮乏的人以牺牲健康为代价，榨取多巴胺的一种手段。
吕每次抽烟只抽一点，然后就把剩下的全部扔掉，或者索性不抽，只是扣一点烟叶放嘴里嚼。
抽完烟，又漱了一下口，随后再三确认自己身上没有烟味，吕回到柜台，再看时间，还有五分钟，九月就要迟到了。
“含！到那么早啊？哈哈——”
她来了，在签到机旁喘气。
吕原本对九月很不放心，自己拿到这工作毕竟还是太顺利了，而九月又认得小玉，她会不会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呢？
但相处了这几天，他对九月放下心来——不会有这样的显眼包间谍的。
“不知道天庭那边怎么样了……”
工作其实很简单，九月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坐在柜台，登记来借书的人员信息，把一种印着编号的蓝色塑料卡片交给他们，当人们拿走一本书时，就在拿走书的位置插入这种卡片，吕把归还的图书和弄乱的书本码放回原位，同时回收卡片。
然后就是中午，他们去指定的餐馆吃饭，随后九月一般会一直坐在前台刷手机，吕则会看书。
下午两点，工作继续。
下午六点半，下班，和九月简单告别后离开，仅仅是在一起工作，吕不想和九月有任何瓜葛，她毕竟认得小玉。
“……哎呀，好的好的，阿婆，之后再聊这个。”
吕看着九月把手机高高举在头顶的耳朵上，她一天总会打很多电话，把一切生活中发生的小事都告诉自己想告诉的人。有一次最长的时候，她会从下午四点一直聊到下班，天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可聊的东西。
“唉……”
她放下手机，终于有了平静思考的样子，像一只刚从叶子上掉下的蟋蟀，通过电话长谈之后，人们都常有这副模样的。
九月抬起头，望着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含。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九月心想，她总有一种独特的感觉，总感觉这个叫含的家伙会在有一天毫无预兆的消失，她身上一定藏着许多秘密，这些细小的、灼人的秘密像蛾子上的羽粉。
总感觉含是一只白蛾子，多奇怪啊，不爱看手机，每天沉默寡言，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烟味，有次下班时，一阵风吹过，掀起含的刘海，她竟然看见含被遮住的那部分脸那黑洞洞的一块。手指又细又苍白，有几根好像还不能弯曲，蛾子的节肢。
“我刚才跟阿婆打电话。”
三个星期以来，九月第一试图靠近这个有些渗人的女孩。
含没有动弹，仍旧翻着书，但一只耳朵稍微动了动，九月知道她正听着。
“阿婆又给我介绍对象，我才不想结婚呢……”
“为什么不想呢？”
她回答了，虽然头没有动，但九月还是在心里小小开心了一下。
“没钱，心累……你那么漂亮，没男生追求过你吗？”
“没有，我追求过别人。”
吕来了些兴致，想逗逗她。
“啊！”
九月精神了，把身下的板凳拖近了些。
“没发生什么，她送了我这个手镯，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啊……”
两个人之间又恢复了那种安静，可气氛已经松动。
“晚上下班之后想跟我出去逛逛吗？就我一个在江苏，我朋友都不在，太无聊了。”
“朋友……”
“什么？”
“知道了，上哪？”
吕本来应该拒绝的，却不感到后悔。
“我在地图上搜到有家叫'巴将军'的餐店很好吃，去那吧。”
“我记得那里离我们这里挺远的……”
“也就两三公里，可以骑共享单车。”
他答应下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九月的电话又响了。
“喂……死啸天！我好不容易抢到的游戏机！不要用他的狗爪子乱碰！等我从江苏回来……”
吕缩回去，看见不远处那个老家伙还在那里读报纸，他几乎每天都来，比自己还早，一坐就是一整天。
……
等到真上了单车，吕才真正后悔，倒不是因为不想陪九月，只是当双手需要扶着龙头，单车前进时自己的刘海被吹起来，那个黑窟窿会让自己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