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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叔父,父

  第十五章叔父,父“此后,你如何打算?”

  淡淡的青烟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陈烨抬起头,脸上露出迷茫与无措。

  “如果没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去东鹿州看看,”叔父说道,“东鹿州,文海平城。”

  顿了顿叔父继续说道:“那是你出生的地方。”

  陈烨双目撑圆,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的措手不及。

  “我——出生的地方?”陈烨不由得低声重复。

  叔父点头,解释道:“你肯定记不清了,那个时候你才一岁多,才刚学会自己吃饭。”

  说到这里叔父笑了笑,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段时光,“你爹自从带着你回来以后,每天除了打铁就是喝酒,照顾你的活就全落在我的头上。”

  “那个时候我很讨厌你和你娘,也有些瞧不起你爹,他一个大男人,成天成宿满脑子都在想着女人,虽然是他在供我吃穿——你知道的,你奶奶走的早,你爹回来以后你爷爷也重病去了。”

  “那个时候我才像你现在这般大,我一直觉得就是因为你爹回来让你爷爷生气,才会突然病急,就此离去。”

  “所以那个时候,我很讨厌他,讨厌他没事儿就去喝酒,一喝就喝个烂醉,然后拿着剑在院子里胡乱的挥舞。”

  “在我看来,你爹都是因为你娘,因为你,才会变成那样。”

  “于是有一天我就小心翼翼地向你爹抱怨了几句你娘,”说到这里叔父狠狠地抽了两口烟,“你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后来我哥俩喝了很多酒,你爹他讲了很多。说了沿途风景,说了大都城的繁华,还说他从不后悔出门游学,从不后悔遇见你娘,也从不后悔带着你。”

  “娘……”这陌生的词语刺激着陈烨的神经,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从未有一天拥有过真正的独属于自己的母爱,他对那个生下他的人根本毫无感觉。

  但还是会产生向往,时常想象着如果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该多好,由此更是生出许多怨恨,怨恨这世界上怎会有如此铁石心肠的女人,连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都可以随意抛弃。

  不仅仅是她,他的父亲也在他四岁时抛弃了他,“所以我爹那年离开,就是去那个文海平城,去找我——,我……娘?”

  那年陈烨不过四岁半,父亲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个小城,再也没有回来。

  叔父摇头,“你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他和你娘是如何相遇相识,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为何要再次离开,只字未提。”

  陈烨木然地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先起来吧。”叔父叹了口气,说道。

  陈烨站起身,在地上扶起一把小凳子摆在叔父对面坐了上去。

  叔父看向被陈烨别在腰间的黑剑,忽然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你爹的模样?”

  陈烨苦涩一笑,摇头说道:“记不清了,已经十多年了,而且那个时候我还那么小。”

  叔父忽然起身将烟杆放在椅子上,转身走进里屋。

  他俯下身将铺在地上的青砖掀开几块,一个铁扣赫然出现,他抠起铁扣拉住,一道木门缓缓打开。

  里屋地下竟有个地窖——不能算地窖,顶多算是个小地洞。

  叔父伸手将地洞中的东西扯出来,是一个小木盒和一个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矩形木匣。

  “这是?”陈烨疑惑道。

  叔父撕去油纸,将木匣放在地上,伸手在侧面一按,顿时一个剑柄从上方弹出。

  “十七年前,你爹出门游学,”叔父拔出剑递向陈烨,“四年后,他带着你回到这里,背上背着这个剑匣,其中装着两把剑,另一把被你爹带走了。”

  陈烨接过剑定睛看去,那是一柄细剑,剑刃只有二指宽,其上倒映着皎洁月光与他稚嫩又苍白的脸。

  剑刃在月光下呈淡蓝色,剑柄上同样缠绕着淡蓝色布带,整体温润中又带着肃杀。

  叔父说道:“你带上吧,剑匣还有一个空位,你的那一柄也可以装进去。”

  他没有问陈烨的剑从何来,不知是不晓得如何开口还是本就不在意。

  一边说,他一边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一把金豆与一枚玉佩。

  “这都是你爹留给你的,金子当做盘缠,玉……可做信物,若是能找到你爹,记得叫他回来看看,就说我……很想他。”叔父一股脑将金豆子与玉佩递给陈烨。

  陈烨拿起玉佩,其上一面刻着“文海升平”四个字,另一面则刻着“芸赠卿君”四个字。

  再看手中细剑,分明是一柄女士剑,陈烨瞬间就想明白了,剑大概是他那素未谋面的生母的佩剑,而这玉当是母亲送给父亲的定情之物。

  陈烨抬头看向叔父,叔父已经再次坐回椅子,啪嗒啪嗒地抽起了烟。

  陈烨的呼吸逐渐加快,他将剑收回剑匣,又将黑剑同样放进剑匣之中,最后将剑匣背在背上。

  他揣好玉佩,将金豆放回木盒又将木盒放在身前接着再一次跪在地上。

  “叔父,此一别,侄儿不知何时再归来了。”陈烨沉声说着,十年生活,眼前男人在陈烨心中早已经亲如生父。

  陈烨低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侄儿不得在旁尽孝,这金子就留在这里罢,只望叔父,叔母与小楠……珍重!”

  说罢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堂屋,走出院子,走向小渡口。

  屋内,叔父低着头抽着烟,狠狠地吸了两下鼻子,又被旱烟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放下烟杆凝视屋外,月光落在他双眸上微微闪动,不知是呛的还是本就有泪落出。

  渡口边,少年手里摩挲着玉佩,轻声开口:“陈汐。”

  脑海中,陈汐的声音响起:“我在。”

  少年环顾四周,清冷月色下,这绝壁前的一草一木以及那个生活了十四年的小院子被他一笔一笔地映入脑海,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留着他弥足珍贵的雪泥鸿爪。

  “我其实知道的,我知道我没可能在这里留下了,但是我——我以为叔父会挽留我的……哪怕只是一句……”陈烨带着哭腔的声音骤然响起,“我……再也没有家啦。”

  少年在见到人间地狱时没有哭,在雨夜中饥寒交迫没有哭,在浑身冰冷将要死去时也没有哭。

  但是这一刻,少年却怎么也止不住汹涌的泪水。

  他哭丧着脸呼吸抽搐,宛如一只被全世界所遗弃的丧家野犬。

  他踽踽独行茕茕孑立,短短百丈却好似在跨过天堑。

  少年背着剑匣忍不住驻足回望,月色下小路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

  接着他擦去泪水一跃跳入水中,向着上游城墙而去,冰冷的江水冲刷着他的脸,江面水波荡漾,散了天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