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潜入,挣扎,决心南县，马府，寂夜无云，月明。
夜晚的府邸中四处掌灯，碎石子小道灯火通明。
马钱忽然从床上坐起身，他的神色阴郁，凝神看向自己被白色纱布包裹的右手。
马钱咬着牙仔细感受着缝合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心中对陈烨的憎恨再次提高了一截。
“来人！”马钱低声叫道。
下一刻房间门被推开，两个手持灯笼的侍女轻手轻脚地跨入房间之中。
其中一人放下灯笼，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取下桌上烛台的灯罩引火。
另一人穿过帷幕走进内屋半跪在地上，低头问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药。”马钱咬牙说道。
侍女低着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被马钱一把抢了过去。
侍女急忙说道：“少爷，老爷吩咐镇神丹每个时辰您最多只能吃一颗，不然会损坏身体的！”
马钱一脚踢在侍女胳膊上恶狠狠地说道：“老子要你提醒！”
被踢倒在地的侍女默默地爬了起来，她依旧半跪在地上始终不敢抬头看向马钱。
马钱咬开瓷瓶的软木塞吐在侍女身上，仰头将瓶中药丸倒进嘴中。
只有一颗。
马钱愤怒地将瓷瓶甩在地上，大叫道：“滚！滚出去！”
“是。”侍女唯唯诺诺地将地上瓷瓶与软木塞捡了起来退出了内屋。
“明天，让人去告诉崔顺家里人，砸东西没钱，给我狠狠地打，别打死就行！”马钱的声音响起。
侍女齐齐应声后吹灭蜡烛，退出房间，房间内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门外，两名侍女走了几步离开门口，才敢小声交流起来。
“下次还是我去送药吧。”一名侍女压低声音说道。
“算了，寅时已过半，少爷很快就会睡着的。”被骂的侍女揉了揉脸颊，“等会儿才能再去取药，我先眯一会儿。”
愣了一下，她揉揉眼睛皱眉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飞到树上？”
“没有啊！”另一名侍女左右看了看，认真的说道。
被骂的侍女更加疑惑了，难道出现幻觉了吗？
院中老槐树灌木中，负剑少年趴在树枝上屏气凝神，正是陈烨。
昨日夜里顺流而下，又是全力以赴，竟一口气游了四十多里的水路，回来走的山路太崎岖，又要节省体力，用了近两个时辰才回到南县。
又费了点功夫绕开耳目潜入马府，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马钱的住处。
只是马钱的门口一直有人在守着，非常不好下手，于是他只好在这里伺机而动。
刚才两个侍女进去的时候陈烨从树上下来想跟着混进去，但不知道房子内部构造的陈烨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继续观察，结果在翻身上树的时候被其中一个人看到了最后收腿那一下。
“是狸奴（注①）吧？”什么都没有看见的侍女说道，“厨房养了好几只呢，经常在晚上出来抓些耗虫。”
听见下方对话的陈烨马上扯住嗓子低声学着狸奴的声音叫了两声。
被骂的侍女这才打消了疑惑说道：“我还以为有毛贼呢，谁家毛贼连县令府都敢偷啊？”
说罢蹲下身子靠在柱子上闭上了双眼。
陈烨缓缓呼出一口气，继续等待起来。
现在已经是寅半时分（注②），这样下去别说去见先生解惑了，能不能复仇都是个问题。
“你想进去？”脑海中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陈烨浑身一颤差点没屏住气。
“不用出声，点头或者摇头都可以……之前我也说了，我可以感受情绪，其实外界一定范围内无论什么我都可以感觉到一些的，不过在白天的时候这种感觉会变得很微弱。”陈汐如此说道。
陈烨慢慢点了点头，陈汐继续开口：“我可以帮你……里面的那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家伙吧？”
陈烨再一次点头。
“我能感受到你的愤怒，”陈汐说道，“他已经睡着了，我可以让门口的人也睡过去。”
陈烨听后心中一喜，点头的动作都快了些。
没一会儿，马钱房外还站着的侍女就开始不自觉的揉了几下眼睛，最后不受控制地蹲下身靠在柱子上闭上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烨跳下槐树，心中却开始打鼓，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心跳加速，他伸手在倒下侍女眼前晃了晃，在确定对方睡着以后压低嗓门询问道：“她不会突然醒过来吧？”
“一个时辰之内，应该不会。”陈汐说道。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自己辛辛苦苦等待时机，最后女鬼一个小法术就解决了，搞的陈烨觉得要不自己也早死早成鬼算逑。
不再耽搁，陈烨慢慢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门口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着一个罩着灯罩的烛台。
穿过帷幕，陈烨一眼就看见躺在床榻上鼾声渐起的马钱。
仇人近在眼前，陈烨咬紧牙憋了口气缓缓吐出才没让心中怒气冲上头颅。
但是应该怎么做才能悄无声息呢，此前落在李文家中的斩骨刀大概已经被当做凶器被官府收走，现在背上背着的黑剑又是个没有开刃的，威力可能也就比棍子强些……
想了一会儿陈烨看向被拴在床榻两侧的床帘心中打定了主意。
陈烨小心翼翼地取下床帘，慢慢绕过马钱的脖颈。
随即陈烨将床帘缠在手上，正要发力却停了下来。
昨日怒杀三人时一身胆气源自透心的愤怒，此番潜入马府暗杀马钱，自己完全处于清醒状态，看着对方熟睡的脸，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杀人，是在剥夺一个同类的生命。
陈烨的呼吸逐渐加快变得急促起来，他深呼吸了几口不断说服自己。
眼前的家伙根本不能算是个人，他只不过是一团人形的畜生，烂肉！
脑海中不断闪过昨日映在他眼前的地狱。
无辜者惨死，施暴者却于榻上安眠，甚至未受牢狱之灾反而被人精心侍奉。
这世间岂有此理？
这世间岂有此理！
少年猛地一转身使劲弯下腰将马钱从榻上拖了起来。
马钱双脚悬空被陈烨背在背上，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反应，过了几个呼吸四肢才开始抽搐起来，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感受着后背传来的颤动慢慢停止，陈烨起身将马钱放在地上解开了已经紧紧勒住对方脖子的床帘。
对于天生一把子力气的陈烨来说，再勒他一个时辰也不是问题，只不过陈烨并不想就这样便宜了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而且不拿他去祭奠一下李文夫妇，陈烨心中的那口气恐怕永远都不能消下去。
陈烨伸手取下背在身后的黑剑，低声问道：“我用剑，应该不会影响到你吧？”
“不会。”陈汐非常肯定地说道，“几个时辰前，你在这上面串鱼去烤我也没有任何感觉。”
“那就好。”陈烨呼了一口气。
他双手持剑，剑尖向下对准马钱的咽喉，急促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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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猫。
注②：约凌晨4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