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陈汐少年将四条鱼串在剑刃之上，直接放在火上炙烤起来。
“你在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烤鱼——”
陈烨声调骤然提高，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黑剑正上方漂浮着的白色人影，“你？！”
“我？”女孩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陈烨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生不是说死透了吗？这是怎么回事？是先生的神通出了问题还是他故意为之？
女孩的表情很茫然，她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让你快走，后面我就不记得了。”
女孩说着看向少年手中的剑，顿时面露惊恐：“你是那个坏人！”
“什么坏人？”少年疑惑。
“我我我——我记得我在家里好好的，突然有一个背着这把剑的家伙闯了进来，然后我……”
“然后我……”女孩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被他杀了，我——我早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忘掉？”
少年变得茫然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怎么搞的像刚意识到一样？
还是说，其实那一切都是道人在操控？
脑子好乱，陈烨捏了捏眉心，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你……好像不是那个坏人？”女孩仰着头依旧满脸都是纯真，“你是进山迷路的那个打渔的人？”
“不对——”女孩摇了摇头，“你是砍柴的那个人？”
“是讨水喝的人？”
“是过来歇脚的人！”
每说一句，女孩的表情就越狰狞，到最后又慢慢地变得平淡如水。
……
女孩一连串说了几十个人，接着又全部否定了，“不对不对，都不对，你是昨天晚上偷偷跑到我家睡觉的家伙！对，没错。”
陈烨听得晕头转向，然后瞬间意识到，女孩口中所说的每一个人，可能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他们也许全都成了茅草屋中的一具尸体。
所有的一切都被陈烨串联了起来。
一百五十多年前，风县确实有瘟疫，道人也过来与邪物搏斗过，但道人在与邪物的搏斗中很可能受到了致命的伤势。
接着道人来到这里杀掉了女孩想为自己延续生命但是并没有成功。
道人将女孩的灵魂镇压在剑中，发现女孩竟然可以随意出入，于是在死后为了苟延残喘将自己也镇压在黑剑中，接着发现只有女孩可以随意出入。
于是他使用某种手段操控女孩，让女孩忘记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并借用女孩的善良诱骗更多的无辜者上门被害，成为他续命的工具。
现在道人被先生彻底干掉，死透了，女孩的记忆自然也就恢复了。
“我……我死了……”女孩的脸上是淡淡的痛苦与迷茫，她轻声呢喃，“我还害死了好多人……”
陈烨没有打扰对方，而是静静地沉思着，黑剑上串着的烤鱼慢慢熟透了。
香味将陈烨拉回现实，他咽了口唾沫抬头试探性的问道：“要不要吃点？”
女孩落到地面，她看着少年摇了摇头说道：“我再也吃不了东西了，不过谢谢你和你的先生，还有对不起。”
少年愕然，看来女孩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没事。”
女孩继续说道：“你吃吧，我记得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吧？”
陈烨不再犹豫，举着剑狼吞虎咽起来。
女孩转头看向熊熊烈火，不只是茅草屋，整个院子都已经燃烧了起来。
很快，四条鱼被陈烨一个人全部吃得干干净净，少年始终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堆积的尸体与那个半朽的骷髅，因为他不想吐出宝贵的晚饭，因为他在去见先生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复仇！
少年眼神坚定，他站起身，自然看向僵坐在院子中央的女孩，火焰正亮，半透明的女孩蹲坐在院子中间，双眼无神地盯着冲天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孩忽然转过头看向少年，她哭丧着脸却根本无法流出一滴眼泪：“明明死后的事我都能记得，但是我——我想不起来爹娘的模样了……”
陈烨张嘴有心安慰几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能吃，不能睡，没有眼泪，她的一切似乎都是虚幻的。
“先生让我收好这把剑。”少年将黑剑举在身前开口说道，“我现在有剑了，应该算是剑客吧？白天你说的……”
女孩看着少年，又回头看了眼燃烧中的屋子，说道：“你带着它，就会带着我。”
“那正好。”少年说道。
“你不怕？”
“刚才就说过了，不怕。”
“……”女孩看向少年，“好。”
少年咧开嘴巴笑了起来，一屁股坐下，趁着明亮火光从身边扯了一把草开始编起草绳。
女孩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负剑绳，”陈烨说道，“这剑总不能一直这样拿在手里，那样太不方便了，所以我想编两个草环套住剑刃，然后再用草绳穿过草环，这样就可以将它背在身上。”
陈烨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几下，“本来应该绑在剑鞘上的，现在也没有办法做个剑鞘，刚好这剑无锋，又要等火烧完，就顺便做一个。”
“为什么要等火烧完？”女孩又问。
“晚上风大，万一把旁边惹燃了成了山火就完了，这里离县城太近，山火要是烧起来，半个县的人都要搬家了。”陈烨解释道。
女孩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所以，你为什么要烧了我家？”
陈烨手中一顿，说道：“对不起——我，我点的时候还不知道……”
女孩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在这里的痛苦回忆，比快乐的要多得多，我应该谢谢你，你没有必要道歉。”
陈烨抬头看了眼女孩，继续低头编织起来，“你不生气就好了。”
“我几乎感觉不到愤怒，”女孩说，“还有伤心，痛苦与其他的一切喜怒哀乐，我都感觉不太到了，毕竟我只是一只鬼。”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反而对别人的情绪，我感觉得更清晰一些。”
女孩凝视着少年，“刚才我说‘好’的时候，你似乎很开心？”
少年身体一颤，没有开口说话。
是的，他很开心，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使少年由衷的感到高兴。
甚至有一瞬间不再想去复仇，而是想直接走出大山，看看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厦，有轮，有海。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这确实是他小小的私心。
此后一人一鬼都不再说话，火光逐渐小了下去，少年围着院子转了一圈确定火焰没有烧到山上去的可能后，转身走向南江。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过至少还记得自己是顺流而下的，想要回去只需要沿着南江向上游走就好。
“对了，”少年背着剑，抬头看了眼空中圆月，“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有出现，清脆的声音直接在少年脑海中响起：“忘记了，生前的事，我只记得最后一天。”
少年皱眉沉吟，接着开口问道：“那自己取一个？”
“随你吧，”女孩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烨，”少年说，“你叫陈汐怎么样，潮汐的汐。”
过了半晌，女孩的声音才继续响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