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下葬“陈烨！”苏婵见陈烨毫不犹豫地翻出窗户，想要阻止却迟了一步。
她的叫喊对方已经听不见了。
苏婵表情复杂，她环顾四周，房间内已看不见任何血迹，但刚才的场景却永远刻入她的脑海。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苏群身上，“三叔，你从一开始就在，对吗？”
苏群点头说道：“是。”
“为什么不救她？”苏婵不解地问道。
“因为不值。”苏群说道，“为一个洁人，同一名化灵境强者作对并不明智。”
苏婵又问道：“那陈烨——”
“他于我有旧。”苏群说道。
苏婵才想起，陈烨在见到苏群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又救一次”，也就是说之前就已经有过至少一次。
苏婵走到窗边，看向晦明江面，船后方，背负剑匣的少年正奋力地向更远处那一道沉浮中的身影而去。
“三叔，家里是不是都知道我跑了出来。”苏婵没有回头，依旧凝视着江面。
苏群说道：“是。”
“刚才那个船主的飞剑绕开我，是三叔做的吗？”
“不是。”
“如果我不姓苏，恐怕早就死了吧？”
苏群不再说话，转身走出房间。
苏婵像是做了某种决定，高喊道：“三叔，帮我照顾好如玉！”
说罢，她纵身一跃跳出窗外，落入江水之中。
苏群走到窗边看向窗外江中的三道人影。
“难道……”他轻声呢喃，“这也在老祖的计算之中吗……”
客船依旧在前进，只是空了两个房间，与一张床位。
……
陈烨拖着巧巧的尸体爬上岸，此时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去，陈烨一回头，正看见苏婵也从江水中露出头来。
她如陈烨一般浑身湿透，慢慢靠近江边，沿着江滩走上岸。
岸边满是圆润卵石，后接杂草灌木，更远处则是幽深密林。
淡淡的月光洒落，将起伏山峦的轮廓映入她的眼帘，苏婵双手环抱于前胸，身体微微颤抖。
初冬的江水已然带着刺骨寒意，她一介女流，甚至没有掌握武律，更觉寒意深入骨髓。
“水好凉。”苏婵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说道。
陈烨回头看着面色发白的少女，惊疑道：“苏姑娘！？你下船做什么？”
苏婵抬头看向对方，漆黑的夜色挡在二人之间，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我……没多想，脑子一热就——”她说。
陈烨沉默着看着对方，起身抱起巧巧的尸体，走入深幽密林之中。
苏婵是偷跑出来的，她托人购买了船票，但她不知道船会往哪里去。
对她来说，去哪里都是一个样，因为除家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是新鲜的体验。
如果船去西贤州，那么她就会去西贤州，如果船往东鹿州，那么她就前往东鹿州。
但是就在刚才，她觉得自己应该跟上来，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忽然就这么觉得。
有方向，总比无头蚂蚁好些的，她想。
所以她来了。
苏婵一边哈气一边跟在陈烨身后，很快陈烨便在一处空地中停下脚步。
他放下巧巧，从四周捡起一些干草树枝堆在一起，然后开始清理地面。
“你在干嘛？”苏婵忍不住开口问道。
“生火。”陈烨头也不回地说道。
很快温暖的火光升腾而起，陈烨又添了些木柴后，挑选了几根树枝，用石头将它们敲入地面。
接着将两根较长的树枝分别架在中间，将火堆夹住，只露出一面。
随后从包袱里拿出所有的衣服搭在树枝上，火光跳动，却不再摇晃。
之所以不在江边生火，是因为江边风大，火焰太飘散不易取暖更容易引发山火，而树林中由于有着树木遮挡，风小得多，也更容易保暖。
他挑了一套还算干燥的衣服，递给坐在火堆边取暖的苏婵，“换上吧，将你身上的衣服烤一烤。”
接着他将还牢牢抱住他发髻的蜜饯也递给对方。
他起身从剑匣中拔出长剑，接着说道：“我去找些能吃的，你且在此换衣服，若是火小了，便添些柴。”
苏婵目送着陈烨融入夜色，面露不解，她不知道对方为何可以这样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船上客房中，满身是血的洁人少女躺在血泊中的画面。
她抬头看向被陈烨放在火堆旁的尸体，巧巧身上的血迹已经并不明显，火光将对方的脸颊映得微红。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苏婵开始褪去身上衣物，换上那一套陈烨挑选的干燥衣服。
她坐在火堆边双手撑头，凝视着，思索着，等待着。
不一会儿，陈烨提着两只兔子走了回来，迅速将他们处理好后，就将其架在火上炙烤起来。
陈烨再次起身，从剑匣中拿出黑剑，在空地不远处挖掘着。
苏婵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很快，陈烨就在地上挖出一个二尺深，一丈长半丈宽的坑洞。
苏婵大概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她注视着对方将巧巧抱起，轻轻地放入坑洞之中。
陈烨站在坑边沉默地看着巧巧，忽然他又将对方搬了出来。
陈烨转头看向苏婵，嘶哑着问道：“苏姑娘，能帮帮忙吗？”
苏婵马上起身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帮？”
“扶住她。”陈烨将巧巧放在地上，让其呈坐姿。
苏婵咬着嘴唇，最终点头，伸手扶住了巧巧。
又湿又冷的麻布手感冰凉，苏婵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叫出声。
陈烨从怀中拿出一把木梳，正是关莘月送给他的那一把。
他将巧巧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梳理整齐，接着将对方的头发团成两颗丸子——这是他唯一会梳的发型，以前在南县时他经常为陈楠梳理。
陈烨起身，从树枝上挑选了几件衣服铺入坑洞之中，这才再次将巧巧抱起，放入其中。
随后，他又拿了几件衣服，将巧巧整个盖住。
陈烨捧起一捧土，却迟迟没有撒下。
哗啦——
苏婵率先将土块抛入坑洞，她看着陈烨，问道：“你在犹豫什么？”
陈烨清醒过来，浑浊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
他将黄土洒入坑洞中，慢慢的，整个坑洞都被掩埋起来。
将土堆夯实后，陈烨解下酒葫芦，猛地灌下一口，接着将其中剩余的酒液全部撒在土堆之上。
他拭去嘴角的酒液与脸颊的泥土，转身走向夜林中唯一的光亮。
那是他自己升起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