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师姐的情人商队到了一条大河边。这条河叫渝水河，能直达义城郡和望川码头。
河上有很多木船。一些简单的石梯，就成了河边的一个个码头。
铁柱知道，等到了后世，高速公路、铁路发达了，这些小码头一个个的都会荒废掉，只留下一个个暗示着曾经的光辉岁月的名字，比如风陵渡，瓜洲渡，河姆渡等等。
但是现在，水运是人类能掌握的最廉价的自然运力之一，所以能利用的都利用了。
大家到了码头边，人、货、骡子等，都分装到几条木船上面去了。
自然的，任伯，铁柱，秋香以及两位海棠姑娘都上了同一条木船。
木船空间狭小，几人总免不了碰面。
开始赵姑娘还严防死守，后来看铁柱也没有刻意要接近小雪姑娘，再说铁柱身边还有一个明艳照人的秋香，渐渐也放松了管制。
两人偶尔碰见的时候，铁柱忍不住问她:“小雪，你师姐好凶啊。”
小雪笑道:“哪有。师姐很好的，她是面冷心热。她心情不好，出来找一个人，总是找不到，每次听到一点风声，马上赶过去，然后又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是机缘不巧，还是那人故意躲起来了。”
铁柱问:“是心上人吗？”
小雪笑道:“师姐不让说。”
铁柱说:“别的事应该遮遮掩掩的，但是找人的事就不一样了，不但要说，还要嚷的天下人都知道才好啊，不然对方怎么知道你在找他呢？”
小雪跺了一下脚，急道:“哎呀，不一样的，不跟你说了，找人这种事，怎么能乱嚷呢？”
铁柱奇道:“你们江湖儿女，做事不应该扭扭捏捏啊！”
小雪说:“江湖女儿也是女孩子啊。再说，师姐寻找的马公子身份特殊，又犯了点事，不方便公开寻找，也许他换了名字也不一定。”
铁柱说:“那就难办了。如果你不见外的话，把这件事告诉我，也许瞎猫碰上死耗子，万一遇着了也说不定！”
“你是瞎猫吗？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用。马公子是钦犯，隐姓埋名的，肯定不容易找到。”
铁柱说:“什么马公子，牛公子，我本来没什么兴趣。只是听说你们找人，就随口一问，至于是逃犯，还是英雄好汉，那有什么干系呢？”
“也许我也是逃犯呢？有悬赏的！”小雪调皮的说，然后拿一双弯弯的眼睛斜睨着他。
铁柱看着她，沉醉于她扑闪的大眼睛，故意一本正经的说:“可惜你太不值钱了，才区区一百两银子，不值得鄙人亲自动手。我就是随便打造一把宝剑，就能卖黄金万两。那戴流脓戴将军实在太小气了。”
小雪哼了一声，仿佛也觉得自己太“便宜”了。
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铁柱哥，我觉得你真的能造出宝剑，那天看你端着手里的弩弓，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我就觉得铁柱哥一定不会骗我。等下我就到任伯那里支取五百两银票做定金，等我到干爹那里交待好了事，就到村子里去看着你制作宝剑，可以吗？”
“我没有问题，就怕你师姐不肯，把你管得死死的，不许你去！”
小雪说:“她呀，最近心乱如麻，顾不上管我啦。你不知道，马公子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不像铁柱哥，黑不溜秋的。呵，铁柱哥不会怪我说大实话吧？马公子白白净净的，一副书生的儒雅模样，把师姐迷得神魂颠倒的！”
原来赵师姐有个心上人，名叫马秉松，长得甚是风流俊俏。
他出身于官宦世家，从小聪明好学，十四岁就中了举人，姐姐也入宫成了当朝皇帝的贵妃。
马家一时飞黄腾达，成了人人艳羡的大红人。
谁知道人红是非多，很快就落入了朝廷党争陷阱，得罪了戴国公和右丞相一派势力。
戴国公是大坤勋贵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宫里有娘娘，边关有将军。
当今皇上都对他忌惮几分。
马公子的姐姐马贵妃就遭到了戴妃的迫害，在一次后宫产子的事故中，被冤为戕害皇族子嗣，皇上下旨夷了马家三族。
当时马公子正在游学，有人报信，就提前逃匿了。
赵师姐是他的表妹，受到了牵连，被发配到教坊司。
后来机缘巧合，被师父救了出来，传授她武艺。
最近听说马公子到了平凉郡，以为他会去找戴珑志那个混蛋的麻烦，师徒三人都跟过去了，结果也没有遇到，还惊动了戴流脓那个混蛋。
“宫斗戏现实版啊！”铁柱轻叹一声。
不过他没有共情。这种宫斗、官斗戏，是没有对错，只有输赢的。
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德楷模。
小雪姑娘瞪了他一眼：“什么宫斗戏啊，这是不共戴天的世仇！”
“嗯，马秉松马公子，我记住啦，会帮你们留意一下的，告诉你师姐，不用感谢我！”
“她才不会感谢呢。好啦，我该走啦，待会儿师姐又要找过来啦。”
铁柱奇怪的问:“你师姐真奇怪，不操心自己的事，倒是随时随地的管着你！”
“她也是好心！”说完，小雪赶紧跑开了。
铁柱摇摇头:“莫名其妙！”
自己虽然名字土点，怎么看也是五官端正，仪表堂堂，没理由师姐把自己看成洪水猛兽呀。
不过想来赵师姐官宦出身，自视甚高，瞧不起一个小铁匠是很正常的。
江面上，有很多小船是逆流而上的。
江流平缓的地方，舵手们使劲的摇橹，但是仍然比下行的船慢很多。
两岸山随水转，水绕山行，看了一会儿风景，铁柱回到船舱里准备休息一阵子。
椋哥双手抱胸，怀里一个麻布袋子，袋子里面装着弓弩，正坐在舱里闭目养神。
铁柱心说，又不是秋香的大姐或者什么宝贝，竟要抱着睡觉。
像个得了玩具的孩子，谁能看得出是曾经叱咤疆场、杀敌无数的汉子呢。
椋哥见铁柱进来，说道:“铁柱兄弟，回去很快的，两天就到义城郡了。如果是往北走，那就慢多了，好多地方水流很急，需要拉纤。有几处悬崖峭壁的地方，纤夫没地方下脚，很容易摔下悬崖，每年都摔死淹死好多人。”
铁柱叹了口气。世道艰难，人生不易啊。
果然不久，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喊号子的声音。
“同舟共济，嘿哟！浪靠边呀，嘿哟！
脚蹬石头，嘿哟！手刨沙呀，嘿哟！
寡妇家里，嘿哟，偷馒头呀，嘿哟……”
铁柱走出舱外，看到好多人都来到了船边，看着河的对岸。
对面的悬崖上，有一条小小的栈道，凹陷在崖壁之上，几十个纤夫，就裆上围了一块麻布，每个人肩上或腰上挂着长长的绳子，匍匐着身子，拉着一条船吃力的往上游爬行。
领队的喊着号子，纤夫们嘿哟嘿哟的踏着节奏，木船就一步一步的朝上移动。
场面震撼而又悲壮。
栈道又小又窄，有些地方太过陡峭，纤夫需要轮流放下纤绳，手脚并用的爬过危险地段，再背上纤绳继续拉纤。
脚下稍有不慎，就会掉下悬崖，粉身碎骨。
如果引起连锁反应，还会造成船毁人亡的事故。
任伯站在旁边，双手捏着拳，十分专注的看着悬崖上的纤夫。
仿佛自己也在那条上行船上，生怕他们出现一丁点的失误一般。
大约是感同身受吧，每次路过这里，都像是经历一次生死。
铁柱问道:“任伯，怎么不在岸边装上绞盘啊，又安全又省力。”
任伯疑惑的说:“什么绞盘啊，没听说过。千百年来，上行的船都是靠纤夫拉的，每年都有好多纤夫掉下悬崖，死于非命。在最窄的鬼见愁峡谷，每年还有不少船翻覆，船毁人亡……”
铁柱前世学习一篇文章《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的时候，专门研究过这个问题。
其实并不是上行船所有的时候都要靠纤夫拉纤，只有船身搁浅的时候，纤夫们才上步弓身的拉纤。
或者是下激流险滩的时候，需要靠岸边的纤夫掌握船的平衡。
其他大多时候，其实是靠绞盘的。
铁柱说到:“我会做一种绞盘车，利用齿轮和杠杆，能够很省力的拉动船只，又安全又经济。这种绞盘车可以装在岸边，也能装在船上，再把船固定抛锚在江中间，用它来拉动下游的船。”
任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问道:“能行吗？”
旁边的小雪听了，眼睛发亮，说道:“铁柱哥，你会的真多！会做新式弓箭，还用它救过我的命！又会做宝剑，会做什么绞盘车……”
铁柱微微一笑：“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旁边的赵师姐白了他一眼，似乎在说，骗子现在都不脸红了吗，专骗师妹这种傻白甜。
椋哥在旁边也不住点头。
他用过弓弩以后，就不再怀疑铁柱的机械改造能力了。
任伯见大家都相信铁柱，说道:“那好啊，回去我就告诉东家，让东家亲自来安排这事。”
……
两天以后，商队到了义城郡。
任伯，海棠姐妹，椋哥，商队的货物还有其他的脚夫马夫都下船了。
小雪把她的佩剑解下来递给铁柱，说：“铁柱哥，你说的铸造一把宝剑给我，这把断剑给你啦，你可以照着这个尺寸打，我用顺手了。”
然后又递过来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说是定金，在巴蛮州的所有“巴币隆”钱庄都可以兑换。
铁柱和秋香继续坐船顺流而下。
这一段江面水流平缓，晚上也可以行船，到了第二天早上，小船到了望川码头。
在码头随便吃了点早餐，铁柱又买了一大堆米面油，还有一些小零食，二人叫了一辆骡车，就向回龙村出发了。
秋香是既期盼，又不安。
铁柱搂着她的肩膀，不住的安慰她。
路程不远不近，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秋香日思夜盼的家乡——回龙村。
回龙村名字很霸气，其实是个破落的小山村，旁边一条弯弯的望川河绕村而过，后面是葱茏青翠的回龙山。
这个地方，要是放在前世那个时代，是个妥妥的风景区，修几间特色房子，办成一个度假村，那是帝王般的享受。
铁柱觉得这个地方不错。
他捏捏秋香的小瑶鼻，说道:“好山好水养美人啊，你的家乡真美！”
秋香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可是这个“真美”的回龙村，放在大坤这个时代，怎一个穷字了得。
村里耕地很少，只有望川河边有一长溜的水田，其他的都是贫瘠的坡地和山地，粮食产出很少。
这个村子连个像样的地主都没有。资源不足啊。
为了养家糊口，许多人需要去山林打猎，或者去野地里挖野菜。
也有像椋哥这样去做马夫，做脚力的，运气好，能挣几个铜板，运气差的，遇到土匪，尸首都找不到了。
在村头的田埂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在路边掏摸着什么东西，听到骡车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
小姑娘皮肤黝黑，面黄肌瘦，五官倒还端正，眉眼间和秋香依稀有点相像。
停下骡车，铁柱问道:“小姑娘，你知道老叶头的家在哪儿吗？”
分开的时候，萧椋就告诉了他们，村里人都叫秋香爸叫老叶头，他在村里没什么地位，也没人记得他的真名了。
小姑娘把一根野草根在手上撸了撸，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说道:“你们是谁？找我爹做什么？”
秋香听了，连忙跳下车，又惊喜又心酸，她抓住她的小肩膀，激动的说道:“老叶头是你爹？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说：“我没有名字啊，大家都叫我小七。”
秋香抱着她，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小七，小七，太好了，我是四姐啊！”
小姑娘张着一双大眼睛，有点困惑的说:“哪个四姐？我没有四姐啊，家里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五姐六姐，四姐我从来没有见过！隔壁的狗儿老说我们家全是没用的丫头片子，怎么又多了个四姐？”
铁柱给了她一个饼子，说道:“我是你四姐夫，谁说丫头没用的，带我去找他，我帮你揍他！”
“爹爹也说丫头没用，还说要把我卖掉，五姐可以纺线、六姐可以砍柴，就我没什么用，挖野菜都不会！”
铁柱说道:“你爹爹骗你的，不会卖掉你的。”
秋香听了，眼睛都潮湿了。